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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贞 成公绥 左思 赵至 邹湛 枣据 褚陶 王沉 张翰 庾阐 曹毗 李充 袁宏 伏滔 罗含 顾恺之 郭澄之

    夫文以化成,惟圣之高义;行而不远,前史之格言。是以温洛祯图,绿字符其 丕业;苑山灵篆,金简成其帝载。既而书契之道聿兴,钟石之文逾广,移风俗于王 化,崇孝敬于人伦,经纬乾坤,弥纶中外,故知文之时义大哉远矣!

    洎姬历云季,歌颂滋繁,荀宋之流,导源自远,总金羁而齐骛,扬玉轪而并驰, 言泉会于九流,交律诣于六变。自时已降,轨躅同趋,西都贾马,耀灵蛇于掌握, 东汉班张,发雕龙于绨椠,俱标称首,咸推雄伯。逮乎当涂基命,文宗郁起,三祖 叶其高韵,七子分其丽则,翰林总其菁华,典论详其澡绚,彬蔚之美,竞 爽当年。独彼陈王,思风遒举,备乎典奥,悬诸日月。

    及金行纂极,文雅斯盛,张载擅铭山之美,陆机挺焚研之奇,潘夏连辉,颉颃 名辈,并综采繁缛,杼轴清英,穷广内之青编,缉平台之丽曲,嘉声茂迹,陈诸别 传。至于吉甫、太冲,江右之才杰;曹毗、庾阐,中兴之时秀。信乃金相玉润,林 荟川冲,埒美前修,垂裕来叶。今撰其鸿笔之彦,著之文苑云。

    应贞,字吉甫,汝南南顿人,魏侍中璩之子也。自汉至魏,世以文章显,轩冕 相袭,为郡盛族。贞善谈论,以才学称。夏侯玄有盛名,贞诣玄,玄甚重之。举高 第,频历显位。武帝为抚军大将军,以为参军。及践阼,迁给事中。帝于华林园宴 射,贞赋诗最美。其辞曰:

    悠悠太上,人之厥初。皇极肇建,彝伦攸敷。五德更运,应录受符。陶唐既谢, 天历在虞。于时上帝,乃顾惟眷。光我晋祚,应期纳禅。位以龙飞,文以豹变。玄 泽滂流,仁风潜扇。区内宅心,方隅回面。天垂其象,地耀其文。凤鸣朝阳,龙翔 景云。嘉禾重颖,蓂荚载芬。率土咸宁,人胥悦欣。

    恢恢皇度,穆穆圣容。言思其允,貌思其恭。在视斯明。在听斯聪。登庸以德, 明试以功。其恭惟何?昧旦丕显。无义不经,无理不践。行舍其华,言去其辩。游 心至虚,同规易简。六府孔修,九有来践。泽罔不被,化莫不加。声教南暨,西渐 流沙。幽人肆险,远国忘遐;越常重译,充牣皇家。峨峨列辟,赫赫武臣。内和五 品,外威四宾。顺时贡职,入觐天人。备言锡命,羽盖硃轮。

    贻宴好会,不常厥数。神心所授,不言而喻。于时肆射,弓矢斯具。发彼互的, 有酒斯饫。文武之道,厥猷未坠。在昔先王,射御兹器。示武惧荒,过则有失。凡 厥群后,无懈于位。

    初置太子中庶子官,贞与护军长史孔恂俱为之。后迁散骑常侍,以儒学与太尉 荀顗撰定新礼,未施行。泰始五年卒,文集行于世。

    弟纯。纯子绍,永嘉中,至黄门郎,为东海王越所害。纯弟秀,秀子詹,自有 传。

    成公绥,字子安,东郡白马人也。幼而聪敏,博涉经传。性寡欲,不营资产, 家贫岁饥,常晏如也。少有俊才,词赋甚丽,闲默自守,不求闻达。时有孝乌,每 集其庐舍,绥谓有反哺之德,以为祥禽,乃作赋美之,文多不载。又以“赋者贵能 分赋物理,敷演无方,天地之盛,可以致思矣。历观古人未之有赋,岂独以至丽无 文,难以辞赞;不然,何其阙哉?”遂为天地赋曰:

    惟自然之初载兮,道虚无而玄清,太素纷以溷淆兮,始有物而混成,何元一之 芒昧兮,廓开辟而著形。尔乃清浊剖分,玄黄判离。太极既殊,是生两仪,星辰焕 列,日月重规,天动以尊,地静以卑,昏明迭照,或盈或亏,阴阳协气而代谢,寒 暑随时而推移。三才殊性,五行异位,千变万化,繁育庶类,授之以形,禀之以气。 色表文采,声有音律,覆载无方,流形品物。鼓以雷霆,润以庆云,八风翱翔,六 气氤氲。蚑行蠕动,方聚类分,鳞殊族别,羽毛异群,各含精而熔冶,咸受范于陶 钧,何滋育之罔极兮,伟造化之至神!

    若天悬象成文,列宿有章,三辰烛耀,五纬重光,河汉委蛇而带天,虹兒偃 蹇于昊苍,望舒弥节于九道,义和正辔于中黄,众星回而环极,招摇运而指方,白 兽峙据于参伐,青龙垂尾于心房,玄龟匿首于女虚,硃鸟奋翼于注张,帝皇正坐于 紫宫,辅臣列位于文昌,垣屏骆驿而珠连,三台差池而雁翔,轩辕华布而曲列,摄 提鼎峙而相望。若乃征瑞表祥,灾变呈异,交会薄蚀,抱晕带珥,流逆犯历,谴悟 象事,蓬容著而妖害生,老人形而主受喜,天矢黄而国吉祥,彗孛发而世所忌。

    尔乃旁观四极,俯察地理,川渎浩汗而分流,山岳磊落而罗峙,沧海沆漭而四 周,悬圃隆崇而特起,昆吾嘉于南极,烛龙曜于北址,扶桑高于万仞,寻木长于千 里,昆仑镇于阴隅,赤县据于辰巳。于是八十一域,区分方别;风乖俗异,险断阻 绝,万国罗布,九州并列。青冀白壤,荆衡涂泥,海岱赤埴,华梁青黎,兗带河洛, 扬有江淮。辩方正土,经略建邦,王圻九服,列国一同,连城比邑,深池高墉,康 衢交路,四达五通。东至阳谷,西极泰濛,南暨丹砲,北尽空同。遐方外区,绝域 殊邻,人首蛇躯,乌翼龙身,衣毛被羽,或介或鳞,栖林浮水,若兽若人,居于大 荒之外,处于巨海之滨。

    于是六合混一而同宅,宇宙结体而括囊,浑元运流而无穷,阴阳循度而率常, 回动纠纷而乾乾,天道不息而自强。统群生而载育,人托命于所系,尊太一于上皇, 奉万神于五帝,故万物之所宗,必敬天而事地。

    若乃共工赫怒,天柱摧折,东南俄其既倾,西北豁而中裂,断鰲足而续毁,炼 玉石而补缺。岂斯事之有征,将言者之虚设?何阴阳之难测,伟二仪之奓阔!

    坤厚德以载物,乾资始而至大,俯尽鉴于有形,仰蔽视于所盖,游万物而极思, 故一言于天外。

    绥雅好音律,尝当暑承风而啸,泠然成曲,因为啸赋曰:

    逸群公子,体奇好异,敖世忘荣,绝弃人事,希高慕古,长想远思,将登箕山 以抗节,浮沧海以游志。于是延友生,集同好,精性命之至机,研道德之玄奥,愍 流俗之未悟,独超然而先觉,狭世路之厄亻辟,仰天衢而高蹈,邈跨俗而遗身,乃 慷慨而长啸。于时曜灵俄景,流光濛汜,逍遥携手,踌躇步趾,发妙声于丹脣,激 哀音于皓齿,响抑扬而潜转,气冲郁而熛起,协黄宫于清角,杂商羽于流征,飘浮 云于泰清,集长风于万里。曲既终而响绝,余遗玩而未已,良自然之至音,非丝竹 之所拟。是故声不假器,用不借物,近取诸身,役心御气。动脣有曲,发口成音, 触类感物,因歌随吟。大而不洿,细而不沈,清激切于竽笙,优润和瑟琴,玄妙足 以通神悟灵,精微足以穷幽测深,收激楚之哀荒,节北里之奢淫,济洪灾于炎旱, 反亢阳于重阴。引唱万变,曲用无方,和乐怡怿,悲伤摧藏。时幽散而将绝,中矫 历而慷慨,徐婉约而优游,纷繁骛而激扬。情既思而能反,心虽哀而不伤。总八音 之至和,固极乐而无荒。

    若乃登高台以临远,披文轩而骋望,喟仰抃而抗首,嘈长引而憀亮。或舒肆而 自反,或徘徊而复放,或冉弱而柔挠,右澎濞而奔壮。横郁呜而滔涸,列缭眺而 清昶。逸气奋涌,缤纷交错,烈烈飚扬,啾啾响作。奏胡马之长思,回寒风乎北朔, 又似鸿雁之将雏,群鸣号乎沙漠。故能因形创声,随事造曲,应物无穷,机发响速, 怫郁冲流,参谭云属,若离若合,将绝复续。飞廉鼓于幽隧,猛兽应于中谷;南箕 动于穹苍,清飚振于乔木;散滞积而播扬,荡埃霭之溷浊,变阴阳于至和,移淫风 之秽俗。

    若乃游崇冈,陵景山,临岩侧,望流川,坐磐石,漱清泉,藉皋兰之猗靡,廕 修竹之蝉蜎,乃吟咏而发叹,声驿驿而响连,舒蓄思之悱愤,奋久结之缠绵,心涤 荡而无累,志离俗而飘然。

    若夫假象金革,拟则陶匏,众声繁奏,若笳若箫;磞硠震隐,訇盖聊嘈。 发徵则隆冬熙烝,骋羽则严霜夏凋,动商则秋霖春降,奏角则谷风鸣条。音均不恆, 曲无定制,行而不流,止而不滞,随口吻而发扬,假芳气而远逝,音要妙而流响, 声激嚁而清厉。信自然之极丽,羌殊尤而绝世,越韶夏与咸池,何徒 取异乎郑卫!

    于时绵驹结舌而丧精,王豹杜口而失色,虞公辍声而止歌,宁子敛手而叹息, 钟期弃琴而改听,尼父忘味而不食,百兽率儛而拤足,凤皇来仪而拊翼。乃知长啸 之奇妙,此音声之至极。

    张华雅重绥,每见其文,叹伏以为绝伦,荐之太常,征为博士。历秘书郎,转 丞,迁中书郎。每与华受诏并为诗赋,又与贾充等参定法律。泰始九年卒,年四十 三,所著诗赋杂笔十余卷行于世。

    左思,字太冲,齐国临淄人也。其先齐之公族有左右公子,因为氏焉。家世儒 学。父雍,起小吏,以能擢授殿中侍御史。思小学钟、胡书及鼓琴,并不成。雍谓 友人曰:“思所晓解,不及我少时。”思遂感激勤学,兼善阴阳之术。貌寝,口讷, 而辞藻壮丽。不好交游,惟以闲居为事。造齐都赋,一年乃成。复欲赋三都, 会妹芬入宫,移家京师,乃诣著作郎张载,访岷邛之事。遂构思十年,门庭籓溷, 皆著笔纸,遇得一句,即便疏之。自以所见不博,求为秘书郎。及赋成,时人未之 重。思自以其作不谢班张,恐以人废言,安定皇甫谧有高誉,思造而示之。谧称善, 为其赋序。张载为注魏都,刘逵注吴蜀而序之曰:“观中古以来为赋 者多矣,相如子虚擅名于前,班固两都理胜其辞,张衡二京文过其意。 至若此赋,拟议数家,傅辞会义,抑多精致,非夫研核者不能练其旨,非夫博物者 不能统其异。世咸贵远而贱近,莫肯用心于明物。斯文吾有异焉,故聊以余思为其 引诂,亦犹胡广之于官箴,蔡邕之于典引也。”陈留卫权又为思赋作略 解,序曰:“余观三都之赋,言不苟华,必经典要,品物殊类,禀之图籍; 辞义瑰玮,良可贵也。有晋征士故太子中庶子安定皇甫谧,西州之逸士,耽籍乐道, 高尚其事,览斯文而慷慨,为之都序。中书著作郎安平张载、中书郎济南刘逵,并 以经学洽博,才章美茂,咸皆悦玩,为之训诂;其山川土域,草木鸟兽,奇怪珍异, 佥皆研精所由,纷散其义矣。余嘉其文,不能默已,聊藉二子之遗忘,又为之略 解,祗增烦重,览者阙焉。”自是之后,盛重于时,文多不载。司空张华见而叹 曰:“班张之流也。使读之者尽而有余,久而更新。”于是豪贵之家竞相传写,洛 阳为之纸贵。初,陆机入洛,欲为此赋,闻思作之,抚掌而笑,与弟云书曰:“此 间有伧父,欲作三都赋,须其成,当以覆酒甕耳。”及思赋出,机绝叹伏,以 为不能加也,遂辍笔焉。

    秘书监贾谧请讲汉书,谧诛,退居宜春里,专意典籍。齐王冏命为记室督, 辞疾,不就。及张方纵暴都邑,举家适冀州。数岁,以疾终。

    赵至,字景真,代郡人也。寓居洛阳。缑氏令初到官,至年十三,与母同观。 母曰:“汝先世本非微贱,世乱流离,遂为士伍耳。尔后能如此不?”至感母言, 诣师受业。闻父耕叱牛声,投书而泣。师怪问之,至曰:“我小未能荣养,使老父 不免勤苦。”师甚异之。年十四,诣洛阳,游太学,遇嵇康于学写石经,徘徊视之, 不能去,而请问姓名。康曰:“年少何以问邪?”曰:“观君风器非常,所以问耳。” 康异而告之。后乃亡到山阳,求康不得而还。又将远学,母禁之,至遂阳狂,走三 五里,辄追得之。年十六,游鄴,复与康相遇,随康还山阳,改名浚,字允元。康 每曰:“卿头小而锐,童子白黑分明,有白起之风矣。”及康卒,至诣魏兴见太守 张嗣宗,甚被优遇。嗣宗迁江夏相,随到涢川,欲因入吴,而嗣宗卒,乃向辽西而 占户焉。

    初,至与康兄子蕃友善,及将远适,乃与蕃书叙离,并陈其志曰:

    昔李叟入秦,及关而叹;梁生适越,登岳长谣。夫以嘉遁之举,犹怀恋恨,况 乎不得已者哉!惟别之后,离群独逝,背荣宴,辞伦好,经迥路,造沙漠。鸡鸣戒 旦,则飘尔晨征;日薄西山,则马首靡托。寻历曲阻,则沈思纡结;登高远眺,则 山川攸隔。或乃回风狂厉,白日寝光,徙倚交错,陵隰相望,徘徊九皋之内,慷慨 重阜之颠,进无所由,退无所据,涉泽求蹊,披榛觅路,啸咏沟渠,良不可度。斯 亦行路之艰难,然非吾心之所惧也。至若兰芷倾顿,桂林移殖,根萌未树而牙浅弦 急,每恐风波潜骇,危机密发,此所以怵惕于长衢也。又北土之性,难以托根,投 人夜光,鲜不按剑。今将殖橘柚于玄朔,蒂华藕于修陵,表龙章于裸壤,奏韶 武于聋俗,固难以取贵矣。夫物不我贵则莫之与,莫之与则伤之者至矣。飘飖 远游之士,托身无人之乡,总辔遐路,则有前言之难;悬鞍陋宇,则有后虑之戒; 朝霞启晖,则身疲而遄征;太阳戢曜,则情劬而夕惕;肆目平隰,则寥廓而无睹; 极听修原,则掩寂而无闻。吁其悲矣!心伤瘁矣!然后知步骤之士不足为贵也。

    顾景中原,愤中云踊,哀物悼世,激情风厉。龙啸大野,兽睇六合,猛志纷纭, 雄心四据。思蹑云梯,横奋八极,披艰扫秽,荡海夷岳,蹴昆仑使西倒,蹋太山令 东覆,平涤九区,恢维宇宙,斯吾之鄙愿也。时不我与,垂翼远逝,锋距靡加,六 翮摧屈,自非知命,孰能不愤悒者哉!吾子殖根芳苑,濯秀清流,晞叶华崖,飞藻 云肆,俯据潜龙之渚,仰廕游凤之林,荣曜眩其前,艳色饵其后,良畴交其左,声 名驰其右,翱翔伦党之间,弄姿帷房之裹,从容顾眄,绰有余裕,俯仰吟啸,自以 为得志矣,岂能与吾曹同大丈夫之忧乐哉!

    去矣嵇生,远离隔矣!茕茕飘寄,临沙漠矣!悠悠三千,路难涉矣!携手之期, 邈无日矣!思心弥结,谁云释矣!无金玉尔音而有遐心。身虽胡越,意存断金。各 敬尔仪,敦履璞沈,繁华流荡,君子弗钦。临纸意结,知复何云。

    至身长七尺四寸,论议精辩,有从横才气。辽西举郡计吏,到洛,与父相遇。 时母已亡,父欲令其宦立,弗之告,仍戒以不归,至乃还辽西。幽州三辟部从事, 断九狱,见称精审。太康中,以良吏赴洛,方知母亡。初,至自耻士伍,欲以宦学 立名,期于荣养。既而其志不就,号愤恸哭,欧血而卒,时年三十七。

    邹湛,字润甫,南阳新野人也。父轨,魏左将军。湛少以才学知名,仕魏历通 事郎、太学博士。泰始初,转尚书郎、廷尉平、征南从事中郎,深为羊祜所器重。 入为太子中庶子。太康中,拜散骑常侍,出补渤海太守,转太傅杨骏长史,迁侍中。 骏诛,以僚佐免官。寻起为散骑常侍、国子祭酒,转少府。元康末卒,所著诗及论 事议二十五首,为时所重。

    初,湛尝梦见一人,自称甄舒仲,余无所言,如此非一。久之,乃悟曰:“吾 宅西有积土败瓦,其中必有死人。甄舒仲者,予舍西土瓦中人也。”检之,果然, 厚加敛葬。葬毕,遂梦此人来谢。

    子捷,字太应,亦有文才。永康中,为散骑侍郎。及赵王伦篡逆,捷与陆机等 俱作禅文。伦诛,坐下廷尉,遇赦免。后为太傅参军。永嘉末,卒。

    枣据,字道彦,颍川长社人也。本姓棘,其先避仇改焉。父叔祎,魏钜鹿太守。 据美容貌,善文辞。弱冠,辟大将军府,出为山阳令,有政绩。迁尚书郎,转右丞。 贾充伐吴,请为从事中郎。军还,徙黄门侍郎、冀州刺史、太子中庶子。太康中卒, 时年五十余。所著诗赋论四十五首,遇乱多亡失。

    子腆,字玄方,亦以文章显。永嘉中为襄城太守。弟嵩,字台产,才艺尤美, 为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为石勒所杀。

    褚陶,字季雅,吴郡钱塘人也。弱不好弄,少而聪慧,清淡闲默,以坟典自娱。 年十三,作鸥鸟、水硙二赋,见者奇之。陶尝谓所亲曰:“圣贤备在黄卷 中,舍此何求!”州郡辟,不就。吴平,召补尚书郎。张华见之,谓陆机曰:“君 兄弟龙跃云津,顾彦先凤鸣朝阳,谓东南之宝已尽,不意复见褚生。”机曰:“公 但未睹不鸣不跃者耳。”华曰:“故知延州之德不孤,川岳之宝不匮矣。”迁九真 太守,转中尉。年五十五卒。

    王沉,字彦伯,高平人也。少有俊才,出于寒素,不能随俗沈浮,为时豪所抑。 仕郡文学掾,郁郁不得志,乃作释时论,其辞曰:

    东野丈人观时以居,隐耕污腴之墟。有冰氏之子者,出自冱寒之谷,过而问涂。 丈人曰:“子奚自?”曰:“自涸阴之乡。”“奚适?”曰:“欲适煌煌之堂。” 丈人曰:“入煌煌之堂者,必有赫赫之光。今子困于寒而欲求诸热,无得热之方。” 冰子瞿然曰:“胡为其然也?”丈人曰:“融融者皆趣热之士,其得炉冶之门者, 惟挟炭之子。苟非斯人,不如其已。”冰子曰:“吾闻宗庙之器不要华林之木,四 门之宾何必冠盖之族。前贤有解韦索而佩硃韨舍徒担而乘丹毂。由此言之,何恤而 无禄!惟先生告我涂之速也。”

    丈人曰:“呜呼!子闻得之若是,不知时之在彼。吾将释子。夫道有安危,时 有险易,才有所应,行有所适。英奇奋于从横之世,贤智显于霸王之初,当厄难则 骋权谲以良图,值制作则展儒道以暢摅,是则衮龙出于缊褐,卿相起于匹夫,故有 朝贱而夕贵,先卷而后舒。。当斯时也,岂计门资之高卑,论势位之轻重乎!今则 不然。上圣下明,时隆道宁,群后逸豫,宴安守平。百辟君子,奕世相生,公门有 公,卿门有卿。指秃腐骨,不简蚩儜。多士丰于贵族,爵命不出闺庭。四门穆穆, 绮襦是盈,仍叔之子,皆为老成。贱有常辱,贵有常荣,肉食继踵于华屋,疏饭袭 迹于耨耕。谈名位者以谄媚附势,举高誉者因资而随形。至乃空嚣者以泓噌为雅量, 琐慧者以浅利为枪枪,脢胎者以无检为弘旷,偻垢者以守意为坚贞。嘲哮者以粗发 为高亮,韫蠢者以色厚为笃诚,痷婪者以博纳为通济,眂者以难入为凝清,拉答 者有沈重之誉,嗛闪者得清剿之声,呛啍怯畏于谦让,阘茸勇敢于饕诤。斯皆寒素 之死病,荣达之嘉名。凡兹流也,视其用心,察其所安,责人必急,于己恆宽。德 无厚而自贵,位未高而自尊,眼罔向而远视,鼻而刺天。忌恶君子,悦媚小人,敖 蔑道素,慑吁权门。心以利倾,智以势惛,姻党相扇,毁誉交纷。当局迷于所受, 听采惑于所闻。京邑翼翼,群士千亿,奔集势门,求官买职,童仆窥其车乘,阍寺 相其服饰,亲客阴参于靖室,疏宾徙倚于门侧。时因接见,矜历容色,心怀内荏, 外诈刚直,谭道义谓之俗生,论政刑以为鄙极。高会曲宴,惟言迁除消息,官无大 小,问是谁力。今以子孤寒,怀真抱素,志陵云霄,偶景独步,直顺常道,关津难 渡,欲骋韩卢,时无狡兔,众涂圮塞,投足何错!”

    于是冰子释然乃悟曰:“富贵人之所欲,贫贱人之所恶。仆少长于孔颜之门, 久处于清寒之路,不谓热势自共遮锢。敬承明诲,服我初素,弹琴咏典,以保年祚。 伯成、延陵,高节可慕。丹毂灭族,吕霍哀吟,朝荣夕灭,旦飞暮沈。聃周道师, 巢由德林。丰屋蔀家,易著明箴。人薄位尊,积罚难任,三郤尸晋,宋华咎深, 投扃正幅,实获我心。”

    是时王政陵迟,官才失实,君子多退而穷处,遂终于里闾。

    元康初,松滋令吴郡蔡洪字叔开,有才名,作孤奋论,与释时意同, 读之者莫不叹息焉。

    张翰,字季鹰,吴郡吴人也。父俨,吴大鸿胪。翰有清才,善属文,而纵任不 拘,时人号为“江东步兵。”会稽贺循赴命入洛,经吴阊门,于船中弹琴。翰初不 相识,乃就循言谭,便大相钦悦。问循,知其入洛,翰曰:“吾亦有事北京。”便 同载即去,而不告家人。齐王冏辟为大司马东曹掾。冏时执权,翰谓同郡顾荣曰: “天下纷纷,祸难未已。夫有四海之名者,求退良难。吾本山林间人,无望于时。 子善以明防前,以智虑后。”荣执其手,怆然曰:“吾亦与子采南山蕨,饮三江水 耳。”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 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著首丘赋,文多不载。俄而冏败,人 皆谓之见机。然府以其辄去,除吏名。翰任心自适,不求当世。或谓之曰:“卿乃 可纵适一时,独不为身后名邪?”答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时 人贵其旷达。性至孝,遭母忧,哀毁过礼。年五十七卒。其文笔数十篇行于世。

    庾阐,字仲初,颍川鄢陵人也。祖辉,安北长史。父东,以勇力闻。武帝时, 有西域健胡趫捷无敌,晋人莫敢与校。帝募勇士,惟东应选,遂扑杀之,名震殊俗。 阐好学,九岁能属文。少随舅孙氏过江。母随兄肇为乐安长史,在项城。永嘉末, 为石勒所陷,阐母亦没。阐不栉沐,不婚宦,绝酒肉,垂二十年,乡亲称之。州举 秀才,元帝为晋王,辟之,皆不行。后为太宰、西阳王羕掾,累迁尚书郎。苏峻之 难,阐出奔郗鉴,为司空参军。峻平,以功赐爵吉阳县男,拜彭城内史。鉴复请为 从事中郎。寻召为散骑侍郎,领大著作。顷之,出补零陵太守,入湘川,吊贾谊。 其辞曰:

    中兴二十三载,余忝守衡南,鼓栧三江,路次巴陵,望君山而过洞庭,涉湘川 而观汨水,临贾生投书之川,慨以永怀矣。及造长沙,观其遗象,喟然有感,乃吊 之云。

    伟哉兰生而芳,玉产而洁,阳葩熙冰,寒松负雪,莫邪挺锷,天骥汗血,苟云 其隽,谁与比杰!是以高明倬茂,独发奇秀,道率天真,不议世疚,焕乎若望舒耀 景而焯群星,矫乎若翔鸾拊翼而逸宇宙也。飞荣洛汭,擢颖山东,质清浮磬,声若 孤桐,琅琅其璞,岩岩其峰,信道居正,而以天下为公,方驾逸步,不以曲路期通。 是以张高弘悲,声激柱落,清唱未和,而桑濮代作,虽有惠音,莫过韶濩; 虽有腾鳞,终仆一壑。呜呼!大庭既邈,玄风悠缅,皇道不以智隆,上德不以仁显。 三五亲誉,其辄可仰而标;霸功虽逸,其涂可翼而阐,悲矣先生,何命之蹇!怀宝 如玉,而生运之浅!

    昔咎繇谟虞,吕尚归昌,德协充符,乃应帝王。夷吾相桓,汉登萧张;草庐三 顾,臭若兰芳。是以道隐则蠖屈,数感则凤睹,若栖不择木,翔非九五,虽曰玉折, 隽才何补!夫心非死灰,智必存形,形托神用,故能全生。奈何兰膏,扬芳汉庭, 摧景飚风,独丧厥明。悠悠太素,存亡一指,道来斯通,世往斯圮。吾哀其生,未 见其死,敢不敬吊,寄之渌水。

    后以疾,征拜给事中,复领著作。吴国内史虞潭为太伯立碑,阐制其文。又作 扬都赋,为世所重。年五十四卒,谥曰贞,所著诗赋铭颂十卷行于世。

    子肃之,亦有文藻著称,历给事中、相府记室、湘东太守。太元中卒。

    曹毗,字辅佐,谯国人也。高祖休,魏大司马。父识,右军将军。毗少好文籍, 善属词赋。郡察孝廉,除郎中,蔡谟举为佐著作郎。父忧去职。服阕,迁句章令, 征拜太学博士。时桂阳张硕为神女杜兰香所降,毗因以二篇诗嘲之,并续兰香歌诗 十篇,甚有文彩。又著扬都赋,亚于庾阐。累迁尚书郎、镇军大将军从事中郎、 下邳太守。以名位不至,著对儒以自释。其辞曰:

    或问曹子曰:“夫宝以含珍为贵,士以藏器为峻,麟以绝迹标奇,松以负霜称 隽,是以兰生幽涧,玉辉于仞。故子州浮沧澜而龙蟠,吴季忽万乘以解印,虞公潜 崇岩以颐神,梁生适南越以保慎,固能全真养和,夷迹洞润,陵冬扬芳,披雪独振 也。

    “今少子睎冥风,弱挺秀容,奇以幼龄,翰披孺童。吐辞则藻落杨班,抗心则 志拟高鸿,味道则理贯庄肆,研妙则颖夺豪锋。固以腾广莫而萋蒨,排素薄而青葱 者矣,何必以刑礼为己任,申韩为宏通!既登东观,染史笔;又据太学,理儒功。 曾无玄韵淡泊,逸气虚洞,养采幽翳,晦明蒙笼。不追林栖之迹,不希抱鳞之龙, 不营练真之术,不慕内听之聪。而处泛位以核物,扇尘教以自濛,负盐车以显能, 饰一己以求恭。退不居漆园之场,出不蹑曾城之冲,游不践绰约之室,諆不希騄駬 之踪;徒以区区之怀而整名目之典,覆蒉之量而塞北川之洪,检名实于俄顷之间, 定得失乎一管之锋。

    “子若谓我果是邪?则是不必以合俗。子若云俗果非邪?则俗非不可以苟从。 俗我纷以交争,利害浑而弥重,何异执朽辔以御逸驷,承劲风以握秋蓬,役恬性以 充劳府,对群物以耦怨双者乎?子不闻乎终军之颖,贾生之才,拔奇山东,玉映汉 台,可谓响播六合,声骇婴孩,而见毁绛灌之口,身离狼狈之灾。由此言之,名为 实宾,福萌祸胎,朝敷荣华,夕归尘埃,未若澄虚心于玄圃,廕瑶林于蓬莱,绝世 事而隽黄绮,鼓沧川而浪龙鳃者矣。蒙窃惑焉。”

    主人焕耳而笑,欣然而言曰:“夫两仪既辟,阴阳汗浩,五才迭用,化生纷扰, 万类云云,孰测其兆!故不登阆风,安以瞻殊目之形?不步景宿,何以观恢廓之表? 是以迷粗者循一往之智,狷介者守一方之矫,岂知火林之蔚炎柯,冰津之擢阳草! 故大人达观,任化昏晓,出不极劳,处不巢皓,在儒亦儒,在道亦道,运屈则纡其 清晖,时申则散其龙藻,此盖员动之用舍,非寻常之所宝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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