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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得这种感觉!他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为父就这么死了,不甘心啊······记得,一定要帮我报仇!就靠你了——”那一刻,义夫把他拿未完成的夙愿寄托在丁凌印的身上时,丁凌印犹如被一块沉重的巨岩压住,无法呼吸。他该怎么开始?他该怎么做?全然不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清脆地打在了丁凌印右脸颊上,声音在河床内回荡,把他打醒了。在场的其他赤血宗弟子都默不作声,见怪不怪。风利子师伯都喊了他那么久了还在发呆,不被打才怪呢。

    风利子:“你再不杀了它,你就休想再当骊均山的弟子!”

    众弟子哗然:“丁师兄,你就听师伯的话吧!”

    “我先来!”赵秋挺身而出,已经大步走到了野猪旁边。她只打过野兔一类的小动物,双手也是不禁颤抖着。丁凌印见状,迅速拉住赵秋:“师姐,这——”

    赵秋回头以一种镇定的眼神看着丁凌印。而丁凌印很快明白了师姐的意思,放了手。

    赵秋将红缨长枪的枪头抵住野猪心脏外的猪皮,往那里戳才能让这只猪死个痛快。她犹豫了一下,最后闭上双眼,一枪毙命。野猪在片刻的挣扎和嘶嚎后,没了声音,鲜血流了一地。赵秋长出一口气,走回到弟子们中。两个白玉宗的弟子将野猪用一根长棍挑走,风利子又扔来一只新的野猪。这头野猪的块头甚至比上头更大。

    萧闵见丁凌印还是无法卖出那第一步,上了上前:“丁凌印,你且站到这里来。”

    丁凌印看了眼赵秋,犹豫了半刻,最后还是走了上前去。

    风利子:“举起你的长枪!”

    丁凌印不为所动。

    风利子:“丁凌印!举起你的长枪!”

    丁凌印颤颤巍巍地鞠了起来,向赵秋一样将枪头抵住野猪心脏外的猪皮上。

    风利子:“好。现在想想你心中最恨的人!曾经可以伤害过你的人!”

    丁凌印也闭上了上双眼,脑海中浮现了那个他最想除掉的人。就在此时,风利子给他施加的巨大压力下,此人的样貌和轮廓更清晰了!

    “要为义父报仇!”丁凌印脑海中又回想起了义父临终前的话语。丁凌印一声嘶吼,将长枪迅速没入野猪的胸膛内。

    片刻间,一切都是如此安静。

    河床内,只剩下了丁凌印自己的喘息声。

    风利子走到了弟子们跟前:“再过不久,我们就要出发前往川西了!如果你们一个个胆小如鼠,连只猪都不敢杀的话,就别谈什么为民除害了!免得他人笑话我们骊均山门。到时候跟山贼们打起来,你如果慈悲心肠不杀他,那他必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众弟子听到师伯这句话,心中都是一阵担忧。要是这次真的回不来了,又该如何?

    风利子回头看了看还没回过神的丁凌印,道:“你们两个可以走了!”

    赵秋拍了拍丁凌印的肩膀,缓缓走向山门的方向。他们绕过山坡上那颗参天巨树,跨过一条小溪,离山门不远了。此时远处的太阳已经开始下落,天空中翻腾着一大片火烧云。二人缓缓地往前走着,彼此间一句话也不说。

    有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吧?

    ······

    山门作坊内点好了足够的灯,整个作坊如白昼般灯火通明。

    五长老:“我来是特地告诉你们,对于剩下的甲胄该如何制造,我已经想好办法了。”

    戚执和花见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露出了欣喜的神情:“堂兄快请说!”

    五长老:“其实,还得回到西山。西山除了野猪,还有一种植物。如若编成甲,刀枪不入,简单易造。如此一来,原本的五百弟子生命力必能翻两三倍,爆发出一千余人的战力。”

    戚执在脑海中快速地思索:“莫非堂兄说的,是藤?哦!我怎么就没想到?藤条只需要泡一天水就能开始编制成甲。而我们作坊内五十人,一天就能编上百副甲,必能在出发前制作出足够的藤甲,甚至能有备用的!”

    五长老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哈哈哈,堂弟果然聪明!不错,西山藤条非常足,备齐藤甲全然没问题!”

    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脸色煞白的赵秋和丁凌印走了进来。花见子看到他们二人便知道不对劲:“师妹师弟,你们·····这是怎么了?”

    赵秋和丁凌印搬了两张木凳,和其他三人坐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圆形。戚执和五长老也觉得非常奇怪。

    赵秋道:“刚才我们在南山下的干枯河床被师伯强逼着去杀野猪。如果不杀,我们就得被逐出师门。”

    花见子:“哦,必是你们都没杀过人畜······哎,这也是好事。如果你们连畜生都没杀过,更别谈打山贼了。被你们杀了的野猪应该就是运到这里制成皮甲的野猪,而这些皮甲便是战场上决定师兄弟们生死的关键了。”丁凌印不禁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那些生命也没有白死。

    戚执:“如今我们既然能找到藤条制甲,护具方面便无需多虑了。如今最担心的是粮食,我们千里迢迢到了七星山后,该吃什么?这都是问题。如果战事持久,我们粮食不够又该怎么办?”

    门廊外再次响起脚步声,这次的足音十分轻柔,丁凌印会心一笑:“这个问题嘛,当然就得问问项影师妹了!”果然,项影提着一个竹篮进来。

    “谁在叫我?”项影脸色重新恢复活力,一改前日目睹同门惨死后的呆滞神色。她也般了张凳子坐到了五人的圈子内。把篮子打开,里面是给大家带的馒头。

    五长老:“刚才,我们在讨论如何将粮食运送到川西的问题。”

    项影咬了一大口馒头:“二长老说了,粮道运送不成问题。山门内有足够的马匹和马车,运送五百人的口粮确实无需担心。更何况,川西一带野兽众多,打几只来吃也不成问题。二长老之前上堂的时候说了,‘兵马未到,粮草先行’。因此,白玉宗并青云宗一百弟子会先押运粮草到川西。届时由白玉宗弟子建立营地和防护栅栏,挑好适合扎营的地方,做好防护工程。青云宗弟子则攀登高处,绘制四处地形图,如此一来才能有立足之地。”

    五长老:“不错,此方针确实符合兵家用兵之道。川西一带的地貌我素有耳闻,群山屹立,野兽横行。如若营寨选择不当,恐怕我等未与川西山贼交手,便要被毒虫猛兽击溃。如今,山门内的箭矢储备有三千支。一旦有了立足之地,我们才能见机行事。此次攻打川西山贼必须速战速决,否则迁延日久,我们孤军深入,定无法与他们匹敌。”

    花见子:“五百人,如何才能将一伙一两千人的川西山贼剿灭。人数差别之不足如若真能通过防具来弥补倒也罢了。如果遇见毒虫猛兽,又该如何?猛虎难敌地头蛇。况且这蛇的七寸生在何处也不知。而虎又是否是猛虎?”

    五长老见众人好似心灰意冷,不禁开始安慰:“若论单打独斗,川西山贼不过是一伙亡命之徒。他们的功夫都是野路子,靠乱砍乱杀。我们骊均山门的弟子平日里训练严苛,无惧这些乌合之众。现如今,并不是单打独斗而是两军混战。论的并不是单人的武功高低,而是靠的是严密的组织。依我看,川西多小路与悬崖峭壁。若是能占尽地利的优势,能战胜川西山贼却是不成问题。而山贼都是何人?平日里打家劫舍,吃肉喝酒,又何曾想过组织?”

    项影:“五长老言之有理。二长老就曾说过,想胜过贼人必须以严密的组织来抵御贼人。骊均长枪是长兵器,最适合在狭窄的地方与敌人作战。也许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数,也许我们杀人时做不到杀人不眨眼,但我们弟子众志成城,又岂有不胜之理?”

    项影用她那双大眼睛环视大家,将希望的火光注入到他们的心中。作坊内传来一阵释怀的大笑。这笑声,在月色下的山谷中不断回荡。而半个月就在忧心忡忡和忙碌中这么过去了······

    ·······

    丁凌印从床头猛地坐起,他呼吸急促,汗水浸湿了床铺。他扇了自己一巴掌,为的是确定刚才所目睹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此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丁凌印再也睡不着了。丁凌印换上了新的衣服,穿上鞋子,缓缓走出房外。一股清风徐徐吹来,吹拂着他的头发。

    “虽然刚才是梦,但赵师姐如果真的像梦境般被残忍杀害······也许自己只能自刎归天,九泉之下才能继续守护赵师姐了。”丁凌印摇了摇头,还是忘不掉梦境中花见师兄、赵师姐、和项影师妹看着他的那种眼神,那种被背叛后的不可置信。

    两行清泪滑下他的脸颊。那么多年过去了,丁凌印终究没有辜负义父临终前的嘱托,但他却要辜负真心待他的师兄师姐了······义父义母在他最无助的时候救了他一条命,他发过誓:“此生,命就是义父义母的。无论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万死不辞。”

    丁凌印曾经有那么多次机会能报仇,只需要在背后冷不防地来一枪就能让义父含笑九泉,但师父的笑容却总能给他一种义父义母无法给他的温暖。这种温暖曾经让他想从此不再将复仇的重担抗在自己的肩上。但义父总会在他的睡梦中再次出现,大声质问他为何还没有替他报仇。曾有多少个静寂的夜晚,他仿佛要被师父和义父二人活活撕开。

    “记住你是谁!记住你是谁!永远别忘了,骊均山门萧闵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丁凌印再也扛不住这个声音的压迫,他闭上双眼,双手掌根紧紧地压住两侧太阳穴,仰天大叫:“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哟,没想到丁师弟还未上战场就已经不行了呢。”王泽点着轻功不知何时来到了丁凌印的屋顶上。王泽等风利子的入室弟子素来与萧闵掌门的徒弟们不和,平日里王泽仗着自己年长身壮没少欺负同为青云宗的项影。丁凌印此时见到王泽,还是行了一礼:“不知师兄大清早到此所谓何事?”

    王泽跳了下来,慢慢走到丁凌印跟前。他那鹰钩鼻和浑浊的双眼直直地望入丁凌印的眼中,仿佛洞视了一切:“丁师弟,这次去川西大家都是九死一生。有句话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说到底,大家还是同门师兄弟。大敌当前,希望你能劝劝你的花见师兄和两位师姐以大局为重,同舟共济方为上策。”

    丁凌印吃了一惊,没想到王泽竟然会率先求和:“不是丁凌印我不相信王师兄,要是到时你食言了,又当如何?”

    王泽嘴角微微一笑:“那我现在就发毒誓:我王泽如果在川西偷袭你们任何一人,将来必横死,天打五雷轰。如何?”

    丁凌印微微点了点头,自己也发了同样的毒誓。

    王泽:“丁师弟,我的一双眼睛能辨人忠奸善恶。每当我看着你的时候,我都有种不详的预感。如果世界上有善和恶两种人,你肯定是第三种。”

    丁凌印莞尔一笑:“不知师兄是什么意思?”

    王泽嘲讽地笑了笑:“你在师兄师姐面前都太善了,善得像是装出来的。世上确实有许多人能改邪归正,但你绝对不是善类之一。如果你是装出来的,我可不愿意被你在背后捅上一刀。”

    丁凌印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下:“师兄如果想栽赃我,那大可不必用这种婆婆妈妈的方式,实在有违山门的风骨。请容师弟告辞。”在和王泽道别后,立刻飞身前往花见子的寝屋,只留下王泽一个人在空旷的山台上。

    “看来,他是真的信了。”王泽说道。

    风利子突然从树荫下闪身而出:“花见子还算识时务。不出我所料,必定会答应我们。如此一来,他们的戒备心必定会大大减弱。”

    王泽:“什么毒誓?在弟子看来都是骗人的!弟子一定瞅准时机,杀了花见子,除掉师父的心腹巨患!”

    风利子面上浮出得意的神色:“哈哈哈,好!只要为师做了掌门,你就是掌门继承人。此次攻打川西山贼必定要在众年轻弟子前立威。萧闵,你就在家里洗干净脖子等我回来吧!哈哈哈······”风利子和王泽飞身离去。

    片刻后,大长老带着戚执跳上山台,脸上神色十分忧郁。

    大长老:“看来老夫多年来的猜测果然是真的。风利子打山贼怎么可能是为了山门的颜面?挂羊头卖狗肉的东西!戚执?”

    戚执:“侄儿在!”

    大长老:“你此行务必要保护好花见子,他才是这一切的关键。骊均山门可以没有萧闵和风利子,也可以没有我无悔枪。但绝不可没了这百年不遇的天才!明白了吗!”

    戚执神色凝重,其实大长老不交代他,他也肯定会以生命保护花见子。如果当年不是花见子的悉心照料,他这辈子可能就只能坐在轮椅上了。是花见子给了他新生,给了他重为骊均弟子的机会。这份恩情,没齿难忘:“侄儿遵命!”

    大长老:“方才丁凌印这小子也不知道何故大叫,但幸好我们赶来了才能听到这段话。方才丁凌印发誓不会让花见子、赵秋、项影和他自己趁乱袭击王泽,但他可没说你的名字。你记住,只要看到王泽想动手的苗头,你就得先发制人。如果风利子做了掌门,不知道江湖上多少条无辜的人名要为他风利子的野心付出代价。只愿老天开眼吧!”戚执也几乎没见过伯父为一件事情如此担忧过。可见戚执自己身上也背负着沉重的责任。

    咚——咚——咚——

    大长老:“时辰已到,你们该出发了!”

    戚执:“那侄儿走了,万望伯父保重!”戚执抬头看了看伯父还有没有其他事情交代,但伯父的脸色一如既往的铁青。大长老只是“嗯”了一声。也许伯父也能说句祝福我的话呢······戚执很快甩掉了这个念头,转身离去。“戚家容不得半丝软弱!大丈夫向死而生!”就是啊,伯父自己说出的话,又怎会出尔反尔呢?戚执心中越想,脚步便越快。也许迎面而来的晨风能将这些内心的软弱都吹走吧。

    三声钟响,召来了青云、白玉、和赤血三宗共五百名弟子。每人在四象道场的竹篮中拿了一副藤甲套在身上,提起长枪便在山门口排队候命。大部分青云宗弟子们在二长老无愚枪的带领下已于两天前出发,他们将充当骊均大队的千里眼和顺风耳。行进路上如有风吹草动,将立刻以号箭与烟丸的方式通知骊均大队。身穿白衣白缨长枪的白玉宗弟子和黑衣红缨长枪的赤血宗弟子每人身披一副崭新的藤甲,甲上都还弥漫着淡淡的藤香。这时,萧闵和四位其他长老带着山门的刚入门小辈来送行。花见子连忙走上前去。

    花见子:“见过师父和各位长老。”

    萧闵:“好徒儿,要照顾好师弟师妹。一定要平安回来!我给你写了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四幅锦囊。快到七星山界时,打开青龙锦囊。二,当营寨立稳后,打开白虎锦囊。三,如果川西山贼蜷缩在七星山上全然不下来,打开朱雀锦囊。四,如若此战打胜了,打开玄武锦囊。”萧闵双手将一块木盒子递给了花见子,而花见子心中也顿时有了底。此行,由掌门、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和四长老留守山门,五长老无忧枪则随军出征。

    花见子:“多谢师父!弟子一定不负师父和众位长老的厚望。就此别过!”花见子拜别了师长们后,与三长老和五长老回到了骊均大队的队伍中。待风利子起着高头大马来到队伍前,他振臂一呼:“虽千万人!”

    众弟子:“吾往矣!”

    “虽千万人!”

    “吾往矣!”

    “虽千万人!”

    “吾往矣!”

    五百弟子,浩浩荡荡,共赴川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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