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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身,抬头看向李鸿举。禅门内外,四目相望,时间仿佛在瞬间停止。李鸿举鼻子一酸,眼睛里顿时溢满了泪水。是她,果真是她!虽然眼角已经出现了细碎的皱纹,可肌肤还是那样白皙,身材还是那样窈窕,只是如瀑的长发不见了,激情满溢的目光变得如一潭止水般的平和,平和到看不出喜怒哀乐。

    李鸿举脱口叫了声:“云儿!”

    觉真静静地看着他,宣了一声佛号。

    李鸿举回过神来,他本想对觉慧说什么,可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张了张口,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觉真装作不曾看到俩人的表情,轻咳了一声,说:“李市长,这位就是本寺的首座——觉慧法师!觉慧,这位便是前几天我跟你提到的李市长!”再说到“李市长”三个字时,觉真格外加重了语气。

    觉慧闭了一下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平复了气息,低着头,说:“李市长,您好!”李鸿举木呆呆地盯着觉慧平静的脸庞,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隐忍着,把泪水憋了回去,声音颤抖地说:“您好,觉慧法师!”

    觉真仍然若无其事地说道:“李市长想了解一些关于佛教建筑方面的知识这样吧,李市长,你同觉慧慢慢谈,贫尼先行告退了!”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觉慧一眼。

    李鸿举说:“多谢法师引荐!”

    觉真点点头,看了看李鸿举,转身离开了。

    觉慧这时才抬起头,仔细地打量着已经二十几年没有见过面的李鸿举。大概因为爱好运动的关系,李鸿举仍然保持着良好的体态,看不到中年人常有的臃肿,还是与大学时一样的黑框近视眼镜,眼神里却是深深的足以刺痛自己的关切之情。觉慧已经平复的苦涩和心痛再度涌起,泪水在眼睛里充盈得满满的,仿佛轻轻一动,便会成串地滚落下来。

    李鸿举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觉慧的胳膊,急迫地问:“云儿,是你吗?你怎么会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我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你的音信!你知道当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原来,觉慧正是李鸿举的初恋情人——林云。俩人在同一所大学就读,毕业后,林云跟随李鸿举来到卧龙市,与李鸿举的母亲去莲花山游玩,回到李家,突然不辞而别,只给李鸿举留下了一封信,准确地说,是一张纸条,夹在那本他们都喜欢的菜根谭里,上面没有开头,没有落款,只有四个娟秀的字:祝你幸福!

    李鸿举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几个字,不明所以。坐在床上,呆呆地冥想,为什么林云突然走了,只留下莫名其妙的四个字?他一阵阵地生林云的气,脑海里出现的却是林云带着委屈的脸庞和含泪的眼睛。

    李鸿举想到,是不是母亲跟林云说了什么?一定是!母亲一直反对他们恋爱,曾经公开告诉李鸿举:“这个家,有林云就没有我,有我就没有林云!儿子,你选吧,要她还是要你的老妈?”

    逼得李鸿举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跪在地上央求:“妈,你就成全了我和林云吧!”

    林云突然消失,李鸿举拿着那张纸条,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问母亲:“妈,是不是你把林云撵走的?你说,是不是?”

    母亲质问他:“我养了你二十几年,你就这么跟我说话?脚长在她身上,她要走我有什么办法?你跟我生气,那我跟谁生气?她说走就走,跟你都没打招呼,会跟我打招呼吗?我就没见过这么不懂礼貌、没有规矩的孩子,一点教养都没有,没有爹妈教育的孩子真是不成体统!”

    李鸿举没有理会母亲对林云的批评,继续追问:“你跟她都说了什么?为什么她会留下这四个字给我?”

    “为什么?你就知道问我为什么!林云要是和你真有感情,怎么会不告诉你为什么?怎么会不辞而别?她是没有脸面告诉你!她做了亏心事,做了对不起良心的事!”

    “她能做什么亏心事?根本不可能!妈,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你不是一看着她就心口疼,一看着她就头晕吗?可你也不能撵她走啊!就算让她走,你也得和我商量一下啊!”“对!我是看着她就心口疼,因为她身上有妖气!”

    “你怎么还这么说她?”

    “你要我怎么说?我都不想告诉你,怕伤了你的心!傻儿子,你以为她多清纯,多高尚?那天在莲花山,我开玩笑地试探她,问她要是离开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我以为她肯定会坚决地跟你在一起没想到,那丫头居然和我提钱,而且张口就是五千块!”

    “不可能,她不是那样人!在学校,她都没花过我的一分钱!”

    “那是因为你给的少,打动不了她的心!”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个世界上谁愿意过穷日子?谁愿意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她帮着保姆洗碗时都说,咱家用的东西真高级,一看就是有品位的人家!她一眼就看出咱家的经济条件了,就想从咱家诈点什么!这样的女人,我看得多了,不过是见财起意!”

    “你骗我,她不是那样人!”

    “我骗你?我看你是让那个小狐狸精给迷住了你宁可相信才认识几年的人,也不愿意相信养了你二十几年的亲妈!我难道不盼着我儿子好?不盼着找个好媳妇,早点抱孙子?可你带回来的是什么人?她要是及莹莹一半,我什么也不说,可她就是个小妖精!”

    “不要拿她和肖莹比什么都不要说了,我去找她,我一定要找到她!”李鸿举不想再与母亲争辩,他相信,只要找到林云,所有的谜团都会解开。李鸿举不顾母亲的拉扯,义无反顾地冲出了家门。

    寻找林云的过程令李鸿举大失所望,他走遍了大学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问到了可以问及的老师和同学,甚至一个人跑去了林云的老家。

    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李鸿举寻找了半个多月,依然不见林云的影子,甚至没有得到她的任何消息。他走在深夜冷清的街头,万念俱灰,看着一个个窗口亮起灯盏,听着风儿在耳边呼呼刮过,心里一片狼藉。

    李鸿举无法确定,林云是否如母亲所说,真的拿了五千块钱。有一点,他却敢肯定,林云不是贪财的人,即便母亲说的是真的,那也一定是林云遇到急需用钱的特殊事儿。李鸿举确定,除了五千块钱,母亲一定还有别的事情瞒着自己。

    他只是想不明白,究竟什么事会使林云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自己?是因为肖莹吗?不会的!虽然肖莹在林云面前总是对自己表现得特别亲昵,可自己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林云,心里爱的人只有她!他扪心自问,从来没有做过半点伤害过林云的事。难道是她的亲属家有事急需用钱?不能!她在大地震中成了孤儿,早就失去了亲人。难道像小说里写的,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个个不祥的念头,在李鸿举的脑海里,出现,否定,再出现,再否定,直到把自己弄得失魂落魄。

    有时,李鸿举也会责怪林云,在心里骂:林云啊林云,你傻不傻,笨不笨啊?有什么事不能跟最亲爱的人倾诉,非得把人闷死在葫芦里才成吗?非得把人折磨疯了才成吗?深夜里,他跑到俩人第一次拥抱的护城河边,对着河水一遍遍地呼喊:“云儿,云儿,你在哪儿?你回来!”

    尽管李鸿举不顾一切寻找林云,足迹遍布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地方,林云还是消失在了李鸿举的世界里,除了那张珍藏的照片和俩人都喜欢的菜根谭。

    世事沧桑,二十年仿佛一瞬,但已物是人非。李鸿举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抚摸昔日最爱抚弄的那头如瀑长发,手指触及,却是光溜溜的头皮,顿时悲从中来,他一把抱住觉慧,痛哭起来:“傻云儿,为什么不肯见我一面你就离开了?你为什么要出家?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走,我要带你回去!”

    觉慧在这个已经陌生的怀抱中心神俱碎。遥想当年,也是在莲花山上,李鸿举的母亲苦苦哀求林云,把鸿举还给肖莹,还给肖莹腹中的胎儿,并将五千块钱放到林云面前,万念俱灰的她推开钱,点头应允,双目滴泪写下“祝你幸福”的情境仿若就在眼前。

    但只是片刻,她果决地挣脱了李鸿举的怀抱,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凄然一笑,说:“李市长,时过境迁,当年的林云已经不在了,贫尼法号觉慧!”

    李鸿举双手捂住脸,身体因为哭泣而颤抖不止。嘴里还在一声声地质问着:“为什么?为什么相见不能相认?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

    觉慧略微仰了一下头,眼窝里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瞬间消逝了。

    李鸿举这才猛醒,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初的林云了,二十几年的光阴,写下的,不仅仅是脸上的皱纹,还有心里的沧桑。他看了看屋外已经黑蒙蒙的夜色,不无嘲讽地长叹一声说:“学生无礼了,还请法师见谅!”

    觉慧欲言又止,扭开脸沉静了一会儿,走到南窗下一张放着许多经卷的写字台前,倒了一杯水,以一种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调轻声说道:“李市长,请过来喝杯茶吧。”

    李鸿举自觉羞愧难当,真想一步迈出禅房,再不回头。但终于还是听话得像小学生似的,低着头走到写字台前。

    觉慧指着一把椅子,说:“请坐。”自己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两把椅子中间隔着宽大的仿古写字台,台面上除了经卷和一盏蜡烛形的台灯,从左至右平铺着一张长长的洒银宣纸条幅,上面是用蝇头小楷抄写的金刚经,还没有抄写完,尚有三分之一的空白。李鸿举扫了一眼,那娟秀的毛笔字无疑正是自己当年曾经戏称的“林体”想想同一支笔,当初怀着怎样的心情给自己写下了“祝你幸福”而今又怀着怎样的心情徜徉在这青灯黄卷之中,一股热辣辣的潜流又从李鸿举心底涌上来。泪眼迷蒙里,那条幅碎银闪烁,恍若一衣带水,将两个人紧紧相连,却又将两个人远远分开。

    觉慧坐在那里数着念珠,二目微合,似在默诵经文。良久,终于打破难耐的静寂,轻咳了一下,嗓音还是有些喑哑,说:“听觉真住持说,李市长想了解一下寺庙建筑的相关情况?”

    李鸿举苦笑了一下,说:“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难为法师还有心情说这个!”

    觉慧未动声色,只是微微翕动了一下仍然性感的薄薄的鼻翼,低着头,数着念珠说:“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国,苍生社稷与佛家普度众生,向来是并行不悖的!”

    李鸿举摇摇头,说:“可我却没有这个心情了!”

    觉慧睁开眼,目光如炬,瞪着李鸿举说:“您难道不是为这个来的吗?”

    李鸿举负气地说:“当年的林云不在了,那么李鸿举也不在了!”

    觉慧加重了语气说:“可您现在是李市长!您可以不代表李鸿举,但您不可以不代表卧龙市的人民!否则人民选您干什么?因为儿女私情,拿工作斗气,您的选民会怎样看您?”

    李鸿举一震,坐正了身子,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怨气,不大情愿地说:“好吧,那么我就代表我的选民,向法师请教请教。”他呷了一口茶,润润干哑的嗓子,然后将市政府重建隆光寺的构想对觉慧讲了一遍。

    觉慧皱起了眉头,说:“这件事,觉真住持跟我说过。重建隆光寺的确是件好事,不仅可以弘扬佛法,为佛教信徒提供修道场所,对于旅游业也会有促进作用。只是”

    李鸿举说:“有什么想法,您直接说,不必为难!”

    觉慧说:“我没什么为难的,我只是想我没去过隆光寺,更没有领略过隆光寺的昔日风光,但我听说,隆光寺所处的位置,以前还算是卧龙市的郊区,近些年扩大城市规模,好像那里已经成了商业闹市。”觉慧微微停顿了一下,说“寺院建筑的基本原则大略有两条,一是继承传统,二是应机弘法。传统必先继承,名山祖庭,应基本依旧制修复,在建筑风格、园林规划、佛像塑画等方面,要做到古香古色,保护佛寺的文物价值,造成一种古而常新、清净脱俗的梵刹气氛。还要严禁红男绿女的伤风败俗之举,保持寺院的庄严清净。同时,新建寺庙还要从应机弘法的需要出发,对传统寺院格局巧作取舍,增加必要的新设施。从这个角度来看,隆光寺在旧址上重建似乎有些不适。而且自古以来,寺院多居山林清静之处,隆光寺的建筑选址上似乎有悖常理,不知道这个问题市政府有没有考虑?”

    李鸿举点点头,暗自佩服觉慧在寺庙建设上的独到见解,难怪连道行高深的觉真住持都会对她另眼相看,不由得盯着觉慧发起呆来。觉慧轻轻咳了一声,他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那如果异地重建呢?”

    觉慧说:“如果移址重建,最好的选择必然是莲花山。可是现在莲花山上寺庙众多,并且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如果再建隆光寺,无疑是重复建设,而且寺庙建筑所需资金要远远超过普通建筑物,显然是劳民伤财!不知道政府是否做了相关预算?”

    李鸿举情不自禁地一拍写字台说:“英雄所见略同!”

    觉慧一惊,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鸿举自觉失言,窘迫地笑笑,说:“没什么。那么依您看,重建隆光寺需要多少资金?”

    觉慧沉吟了一下,回手从经卷中拿出一本书递给李鸿举,说:“您看看这个吧。”

    李鸿举接过那本书,眼睛为之一亮,那是现代版的寺院建筑格局通览。他如获至宝地翻阅起来。

    而觉慧对那本书显然早已烂熟于心,一面捻弄着念珠,一面侃侃而谈:“宋代以来,丛林寺院逐渐形成了诸宗大体一致的规制格局,寺院的主体建筑一般按‘川’字形布列,这里面包括供奉佛祖和菩萨以及护法神像的三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观音殿、地藏殿、伽蓝殿,还有安置法宝藏经的藏经楼,供奉祖师的祖师殿、影堂、罗汉堂,供讲经说法、集会、坐禅、传戒用的法堂、禅堂、念佛堂、学戒堂,供僧众起居、接待用的方丈、茶堂、客堂、斋堂、僧寮、客寮、延寿堂,珍藏佛祖舍利、高僧骨灰的佛塔、塔林,放置钟鼓的钟楼、鼓楼,以及放生池和作为寺院景观的莲池、亭台园林等。隆光寺地处闹市,还需要建设一处地下停车场。既然是在闹市区建筑寺院,肯定要涉及拆迁和征地问题,我不熟悉实地情况,这笔费用还难以估算。仅就隆光寺的建筑本身来说,以我曾经参与过的其他寺院建筑经验,至少要一亿左右的资金!”

    李鸿举听到这个数字,心里一惊:“要用这么多?”

    觉慧点点头,说:“这还是保守估计!没有这么大的资金,不可能保质保量地完成隆光寺的重建。”

    李鸿举感叹道:“卧龙儿童聋哑学校校舍建设,省里给了专项资金,市里连配套都没拿出来,重建隆光寺,需要这么大额度的资金,恐怕”

    “是啊,”觉慧轻叹一声道“建设寺庙本来是件功德无量的善事,一方面弘扬佛法,一方面还可以丰富文化内涵,只是重建隆光寺不啻是劳民伤财,莫不如把精力和资金投入到现有佛教建筑的维修和扩大上,提高档次,提升水平。您以为呢?”

    李鸿举未置可否,他陷入了一种烦恼与振奋相交结的思虑中。他烦恼的是,周仕明与赵德海继续坚持重建隆光寺,将会给整个卧龙市造成多么大的负面影响!他振奋的是,觉慧的这笔账或许可以让周仕明和赵德海知难而退。

    李鸿举的形象很有意思,从正面看,因为戴着眼镜,那是一派文士的雅致和多少有些女性化的清秀;而从侧面看则棱角毕现,宽阔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清晰的唇线、略微翘起的下颌,构成了一笔坚毅的线条。同学时,林云时常为这个侧面神魂颠倒,相恋时,也时常有意让他侧过脸去,久久地欣赏着。现在,这个侧面掩映在缭绕的香烟和暗淡的灯光里,渺如梦幻。梦幻中,林云在觉慧的心里和体内复活了,她又感到了那种神魂颠倒的眩晕

    禅房外一声夜鸮的怪叫,把两个人吓了一跳,他们从各自的遐思中猛醒,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又都慌忙扭开脸。一瞥间,李鸿举分明看到了复原的林云,但是转瞬,又恢复成了觉慧,垂下头,二目微合,默数起念珠来。

    禅房外也有人被夜鸮的叫声吓了一跳,那是小尼姑妙言,她一直躲在门外,用眼睛记录下了觉慧与李鸿举重逢的全过程。

    4

    李鸿举将关于重建隆光寺的各种情况和分析向赵德海进行了汇报。

    赵德海一边听着,一边习惯性地用右手梳着头发,不时地点点头,说:“你的调研很全面,很有见地,这些问题的的确确都存在。其实,在这件事上,我的想法,鸿举你也是了解的现在看,别的问题都还容易协调,主要就是资金问题。如果全由市财政拿,怕是难度太大了!”

    站在一旁的王万友瞧瞧李鸿举,又看看赵德海,接茬儿说:“资金方面有个新消息,台湾的孙悟空那边我也联系上了,听说要重建隆光寺,人家已经答应投资,还说过些日子要再回卧龙。”

    赵德海眼睛一亮,问:“他说没说具体能投多少?”

    王万友说:“那倒没细谈,不过透露好像至少会有几千万吧!孙悟空把隆光寺看成自己的再生之地,他那么有钱,让他多投点,他也愿意!你们是不知道啊,据说早就有高人给孙悟空算过,他的万贯家财全是隆光寺带来的,如果隆光寺不能重建,便没有了护佑,他就是再有钱,怕也是富不过三代。孙悟空那么聪明,那么会算计,就算不为咱卧龙,光为了他的子子孙孙们,也会毫不犹豫地投资的。还有最重要的一条,现在旅游业发展这么迅速,隆光寺真要建起来了,收益能少吗?所谓的商人,追求的就是利益的最大化,孙悟空经商一辈子,精明得很,真要有利可图,他怕钱扎手?”

    赵德海点点头,说:“万友这点分析倒是有些道理。按理说,投资几千万,如果说搞工业项目,这个数不算多,如果投资旅游业,这个数在卧龙也不少了。但是按照这个计算,市财政也得再拿出几千万。钱这个东西,说出来只是个数字,可真要是拿出来,那可是硬磕硬啊!”李鸿举说:“不光是资金,其他问题也不是小事,如果重新建设,原址的面积根本不够用,必然要占用周边的地皮,怎么协调?要是再度引起群众上访怎么办?”

    赵德海听到“上访”两个字就头疼,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王万友眼珠一转,提议道:“要不跟老市长请示一下,看能不能在省里做做工作,争取点资金?”

    李鸿举的两条浓眉立刻拧到了一起。不过这一次,他管住了自己,没有发表意见,在他看来,资金这个大问题就足以把重建隆光寺这件事“搅黄”!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钱还拿什么重建隆光寺?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

    赵德海思忖片刻,拨通了周仕明的电话“老市长,我是德海呀。主要是跟您汇报一下重建隆光寺的进展情况。有困难,而且还不小。资金是个大问题,还有土地是,万友联系了孙悟空说愿意投资,可能是几千万吧,具体还没商定嗯,好,再见!”

    王万友盯着赵德海问:“怎么样?老市长同意吗?”

    赵德海说:“老市长很关心这件事,过几天专门回市里,跟我们分析一下具体情况。就看老市长能不能帮着协调一些资金了!”

    王万友惊喜地说:“老市长要是能出马,资金一定没有问题,德海市长,您就瞧好吧!您的大好事就要成了!”

    赵德海听出王万友的弦外之音,装作不懂,故意问:“我个人能有什么好事?卧龙的发展才是最大的好事!”

    李鸿举看着两人喜悦的表情,刚刚稳定的心再度被提了起来。他意识到,相比周仕明的全力促成,赵德海的态度转变,王万友的极力周旋,自己竟然陷入了孤军作战的境地,而要扭转这种局面,必须在短时间内想出新的对策。

    结婚多年,隔上一段时间,肖莹都会趁着李鸿举不在家,走进他的书房,以仇恨的目光,悄悄地翻看那些书籍,她总是盼望又恐惧着,会从哪本书里,突然找出一张旧照片。

    关于那张照片的去处,肖莹只在新婚之夜问过李鸿举。李鸿举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盯着肖莹好久,才严肃地说:“记着,不要跟我提那张照片的事!”

    肖莹是聪明的,她清楚,自己是如何费尽心机才得以成为李鸿举的新娘。新婚之夜过后,关于那张照片,她再也没有提起过,不过,却总是暗自认为,李鸿举一定把它藏在了某本书里,只有自己亲手把那张照片找到,亲手撕成丁点儿的碎片,那种把心扎得生疼的纠葛才会释然。

    肖莹不厌其烦地走近那些她讨厌的书旁边,一遍遍地翻看。每次都一无所获,但都会让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脑子里则开始不停地回想那个人的模样,好像很真切,又好像很模糊。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想,那个人是怎么钻进李鸿举的心里的?她没有自己漂亮,又没有自己的好身世,更不可能像自己这样,为了李鸿举委曲求全她究竟好在哪里?好到让一个男人二十几年都无法忘怀?好到长成自己心里的一根刺?

    她的这种思想,慢慢地转变为对书、准确地说是对李鸿举这些书的仇恨。找不到那张照片,在她的感觉中,摆放在书柜里的那些大大小小、薄薄厚厚的书,便都成了那个人留下的影子,一刻不停地提醒着那段过去的存在,那个女人的存在。这种想法,使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在看到这些书时紧紧地绷起来,咝咝作响地准备投入战斗。

    她深知,尽管从表面看上去,李鸿举对女人不苟言笑,甚至冷冷冰冰,实际上,却有着无法言说的魅力,比如他的儒雅,他的博学,还比如他保持良好的体形,充满磁性的嗓音。这一切,都使得肖莹缺少了一份安全感,她总是不能自制地猜想,现在的通信如此方便,那个消失了二十几年的女人,会不会和李鸿举有了联络?又或是哪个漂亮女人在和李鸿举说说笑笑、打情骂俏?有时她会摇摇头,极力否定种种怪念头的出现,可越是压抑着,这些怪念头反而像春天的野草一样,长得越发繁茂,延伸出触角。这些触角所到之处,便会在李鸿举和肖莹之间激起本不应该发生的战争。

    肖莹还会时常偷偷翻看李鸿举的手机。有一次,李鸿举看到肖莹摆弄他的手机,顿时面露愠色。肖莹急忙解释“我正跟妈说话呢,手机没电了,顺手就用了你的。看你那脸子,快成冰山了!”

    李鸿举没有再说什么,他明白,肖莹不过是找个借口。打那之后,李鸿举多了个心眼,凡是突然而至的有些暧昧意味的短消息,他都会及时删除,这里面当然包括黄燕燕的那些“情深意长”的短信。李鸿举的想法很简单,自己从来没做过对不住肖莹、对不住这个家庭的事,又何苦找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呢?何况换个角度想一想,肖莹事事看着自己,说得好听些,也是一份爱,一份痴情,是有了危机意识,既然如此,把这些战争的导火线消灭在萌芽状态,保持婚姻这列火车平稳运行,何乐而不为呢?

    百密终有一疏,肖莹到底在李鸿举的手机中有所斩获。那是李鸿举在卫生间洗澡时,肖莹听到了手机里传出的短信提示音。肖莹故意走到洗手间门外,问:“鸿举,用不用我给你搓后背?”

    “不用,我冲一冲就行了!”

    肖莹这才放心地拿起了李鸿举的手机,在收信箱里看到了这样一条短消息:如果有一千个人从我的身边走过,我也可以听出你的脚步声。因为有999个人是踏在地上,只有你是踏在我的心上。发信人:黄校长。

    肖莹顿时火冒三丈,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要去质问李鸿举,发短消息的这个“黄校长”是谁?你怎么就踏在了她的心上?转念一想,不妥,要是这样问,无异于不打自招地告诉他,自己翻看了他的手机,要是真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事还算抓住理了,假如不过是朋友间的玩笑,李鸿举还会说自己是无理取闹,那岂不是自取其辱?肖莹重新坐在沙发上,脸色通红,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大能看命地搜索着关于黄校长的记忆黄校长?哪个黄校长?卧龙师范有个副校长姓黄,难道是他?不能啊,他都快六十岁了,两个大男人之间,没事发这个消息,肉麻不?卧龙市还有哪个校长姓黄呢?肖莹决定,暂时不打草惊蛇,拿出自己的手机,记下了这个号码。

    肖莹在这个方面的缜密思维,足以和私家侦探媲美,经过思考,她径直去了教育局,一番调查后,全市三个姓黄、一个姓皇甫的正、副校长走进了肖莹的视线,最终,手机号码锁定在了儿童聋哑学校校长黄燕燕的身上。当肖莹了解到这个“黄校长”是位离婚的单身女人时,危机感像大雾一样弥漫开来,把她整个包围了。她忍住心中的愤怒,嬉笑着找到教育局管理档案的老同学,查了查黄燕燕的资料,狠狠地把那张二寸工作照里的女人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回到家,肖莹心潮起伏,一遍遍地骂着:好你个李鸿举!我原来以为你心里只有那个林云,没想到早就换了个人,黄燕燕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不就是个单身吗?不就是年纪比我小吗?论眉眼,论身材,哪一点比我肖莹强?难怪人家说,当男人一旦有权有势,就忘记是谁陪着他度过艰苦的日子,又是谁在他最脆弱彷徨的时候不离不弃想到这些委屈,肖莹的眼泪成串成串地掉了下来。

    她决定主动出击,四处打探关于“黄校长”的正面负面、花边白边的新闻。听说儿童聋哑学校奉李鸿举之命,现在借用钢铁厂的职工俱乐部,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钢铁厂的厂长程波是李鸿举的老同学,铁哥们,俩人情同手足。多年前,肖莹曾经让李鸿举跟程波说说话,把一个亲属安排进当时效益非常好的钢铁厂,李鸿举想都没想,断然拒绝了肖莹的请求。没料到,现在为了黄燕燕,居然向程波开口求情。如果和黄燕燕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就凭李鸿举的倔脾气,会和程波张这个嘴?不行,得找程波这小子透透底。

    肖莹拿出了电话:“喂,是程大厂长吗?”

    “啊,嫂子呀!你还逗我?你跟鸿举可真是两口子,说出话来都是一个味儿!”

    “什么味儿?”

    “酸溜溜的呗!你们就不能直接喊我‘二波子’?”

    “我哪敢啊?就凭你程大厂长在卧龙呼风唤雨的劲儿,我也不敢胡说八道!”

    “行了,你就吹吧,一会儿把我吹到天上,再一松气儿,啪唧一下摔下来嫂子今天怎么这么得闲,是不是这么些天没见着,想我了?要不哪天你做了拿手的红烧肉,我一准就去!”

    “得了,就你那肚子,还吃红烧肉呢,再吃孩子都快生出来了!”

    “哈哈,难怪鸿举没肚子,原来是让你给吓得不敢长了!”

    “不闹了,问你点儿正事!”

    “谁和嫂子有正事啊?正事你得跟鸿举办,我要是跟你有了正事,李大市长不得把我大卸八块?”

    “你再闹,我可跟你急啦!”

    “行,行,不闹了,你说吧。”

    “我问你,儿童聋哑学校,借用你的职工俱乐部是咋回事?”

    “这事呀?是这样,鸿举分管教育,儿童聋哑学校校舍让泥石流给冲毁了,新校舍一时半会儿建不起来,鸿举就临时安排到我那儿对付几天。怎么,这事还有什么说道?”

    “我问你,你可得跟我说实话,那个黄校长和鸿举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分管教育的副市长认识个校长还不正常!嫂子,你想哪儿去了?不是醋坛子又倒了吧?对鸿举你大可以放心,我们这帮哥们都管他叫‘柳下惠’呢,连歌厅酒店都不去的男人,比大熊猫都珍贵了。要是有人说我程波怎么怎么样,你可以相信,我自己都相信,我天生就是一个大色狼!要说鸿举怎么怎么样,说出龙叫来,我都不相信!嫂子,你信吗?”

    “我”肖莹支吾着说“我也不信。可我就是担心,鸿举到了这个位置上,难免有人算计他。我是怕他万一不小心,让人给编派出个什么花边新闻来,你说犯上犯不上?”

    “那是!”程波说“不过你放心,嫂子,第一,鸿举不是那号人;第二,我们这些哥儿们,尤其是你兄弟我,会不遗余力地保护他百毒不侵!”

    “关键是你得经常给他提个醒儿!”

    “没问题!放心吧,嫂子。”

    “那嫂子可就把鸿举交给你了!改天,你来家,嫂子给你做红烧肉,上等的五花肉,小火慢炖,保证吃得你忘了北在哪儿!”

    “行!改天我一定去!红烧肉就不用了,拌点小菜就成了,再备点小酒,好长时间没和鸿举一起吃饭了!”

    放下电话,肖莹心神稍定,可心里头还是打着鼓,索性找到了在移动公司工作的朋友,让人家帮着调出了李鸿举这几个月的通话和短信清单。不看还罢,看完清单,肖莹心里蹿上了一股火。原因很简单,差不多隔上三两天,黄燕燕的手机号码就会出现在李鸿举的通话清单上。虽然电话和短消息,都是黄燕燕打给李鸿举的,但也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肖莹决定出动主击,旁敲侧击“审问”李鸿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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