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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犹不解气,站起身来,右手两指已夺入蒋仪眼窝,怒骂道:“我儿是进过金殿,上过皇榜的进士,况他顶多是个知而不报,大不了革了乌纱,却不会入牢狱,余氏倒且罢了,那是她的命,只是仪儿你,妄想夺我家产,一步飞入京城富人家去,却是做的好一个黄梁梦,我明日就亲上县衙告你个不孝忤逆,叫县公拿你下狱,秋后问斩。”

    蒋仪听了她这一番话,便知蒋明中已宽慰过她,说自己身有乌纱,不会波及性命,只是肉疼好大一份家产,竟要白白割给蒋仪,此来,是要叫蒋老夫人做说客,叫她还回家去。但蒋老夫人出身本是寒家,又年轻守寡,寡妇门前事非多,练得一身耍泼的好本事,又平常泼惯了,见耍泼最是好用,渐渐老了,别的都忘了,只剩下这一身耍泼本领,却是练的炉火纯青。

    蒋明中叫她前来,是要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礼,说动蒋仪撤了诉状回家去,但蒋老夫人一路行来,自己胡思乱想,竟将蒋仪想的如恶魔恶鬼一般,一会儿想她必不会依,一会儿又想她必要拿走全部家产,伤心绝望之下,便心生歹意,要叫蒋仪也不得好死。

    蒋仪摆手道:“我并不欲将整份家产带入京中,若祖母愿意,只要治了余氏与我父亲的罪,我便是一直呆在历县也无防,只是嫁妆需孙女自己作主才可。”

    蒋老夫人听她如此冥顽不灵,不但要自掌嫁妆,还要治自己父亲的罪。忽而阴恻恻笑了起来,抬手自头上抽下一支包金簪子,对着脸颊便是一戳,边戳边喊道:“来人啦,老妾我年少守寡,辛苦抚育子女,今日竟叫孙女行凶伤我……”

    ☆、堂审

    蒋仪见祖母如此疯癫样子,为了害自己竟不惜自残身体,唬的向后退了几步,就见客房门被踹开,进来的却是陆远泽,他一手拦过被唬的面色惨白的蒋仪,冷声对蒋老夫人道:“老夫人不惜自戕于身,也要害亲孙女下狱,这样的胆识,陆某竟从未见过。”

    “你是什么人?”蒋老夫人那簪子包着金,金是软的,是已一刺不穿,不过空疼了会儿,这会见陆远泽进来,便也不再自残于身,将簪子收了起来冷冷道:“你又是什么人,来管我蒋家家事?”

    陆远泽放开蒋仪,微微躯身一揖道:“本人成佑七年殿试探花陆远泽,今在翰林院做编修,因路遇歹人劫持尊府小姐,才随行要明日与她做个见证。”

    蒋老夫人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就连蒋家族中那些族长老爷们听了她的名号,也要摇头道恼,但她平生惟有一怕便是读书人,蒋明中一个榜未的进士就叫她骄傲的一辈子,今听说陆远泽是殿试的探花,又是在京中做官,心中便怕了几分,因而讪讪然不敢看陆远泽道:“老妾也本是气极了才要这般,只要仪儿撤了诉状,还至本家,今后一家人合合睦睦,我自是仍会疼她的。”

    陆远泽远远拖了把椅子按蒋仪坐下了,才近到蒋老夫人身前道:“本朝有律,害死人者当命偿之,若切实未曾杀人,县公自会明断,老夫人又何必在此自作苦恼?我看您还是回家去,明日静待县公断案的结果,可好?”

    蒋老夫人摇头道:“她今日必要给我个交待,那余氏就罢了,她父亲是断然不能有事,否则我就拼了性命,也要拿她下地狱。”

    陆远泽自家祖母已是年迈,又族中颇有些老太太们,他幼时在膝下受宠,惯会讨老太太们欢心,他一手扶起蒋老夫人,替她顺着背,又将拐杖递到她手里,渐次便将她送到了房门外,边走边说道:“老夫人既然欲要尊府小姐归家,就该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如今这般唬吓,她必是已呆住了,况天色如此昏晚,府中又有大事发生,奴才们必是人心恍恍,偌大一个家也无人照应,老夫人何必就此返回家去,小姐这里,我且宽慰几句,明日早起叫她入府与您相见,可好?”

    蒋老夫人方才本欲要跟蒋仪拼个你死我活,但簪子太软没有戳穿,冷静下来,慢慢便有了悔意,悔自己不该将蒋仪逼的太过,也怕把蒋仪反而给推远了。此时一听陆远泽这番话,心里叫道,余氏已叫人抓了,蒋明中在书房里愁苦,她一个人跑出来,蒋如峰没人照顾不说,那起子奴才若是趁乱偷拿家中财物,确是不值,便也慌慌然走了。

    陆远泽送走了蒋老夫人,在客房门外远远望了一眼,见蒋仪仍是方才的模样,坐在椅子上,仍是肩背挺直的样子,她骨架颇大,又是平肩,只是过分瘦俏,此时六神无主的样子,反而比白日里那虎悍十足的样子更要叫人动心几分,欲要进去安慰一番,外间却又颇有人在,怕妨碍她名节,只得忍了,唤过李妈妈来耳语了几句,径自回房去了。

    李妈妈重又打水来替她通了头脸,扶她睡下,熄了灯了,猛然记起陆远泽的嘱托,便在蒋仪耳边道:“陆编修方才叫我告诉小姐,诉状他再添上几笔就得,叫小姐不必操心,还有你祖母之事,也勿放在心上,不一辈子,不会总是难处的。”

    蒋仪良久方才嗯了一声,李妈妈便又道:“老奴觉得陆公子一表人材,这一路又对我们颇多照应,回到京里,老奴出去打听一番,若他尚未娶亲,与小姐却也是一桩好姻缘。”

    她说完了听蒋仪半天没动静,再留心去听,却是听得她呼吸平稳均匀,竟是已经睡着了。

    次日一早,孟宣听说蒋老夫人夜间到访,闹了好大一场阵仗,自己竟睡的死猪一般,没有听到一丝一毫,又听清风明月形容那老夫人闹的多凶,心中暗道,不管两家闹成什么样,自己此番到了历县,按着礼节,也是必要去拜会一下蒋家老夫人的,想到这里,掏了张银票递给清风明月道:“到街市上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提一点来,咱们去蒋家做客吧。”

    此时天刚放亮,蒋仪也用过早餐出了房门,见陆远泽房门仍还闭着,便以为他昨夜熬夜写诉状起晚了,便也不以为意,与孟宣一起就往蒋家去了。

    出了仙客来,就见陆远泽仍是昨日的打扮,却是梳洗过的样子,自县衙那边走了过来。孟宣忙抱拳道:“陆编修倒是起的早,这一大早上的,去那里了?”

    陆远泽还礼道:“宋县公早起派了人过来,叫我一起去用个早饭,这会他还有案子要审,我便回客栈来了。”

    他虽是对着孟宣说话,眼却望着后面的蒋仪,因见她今日梳洗的干净明丽,脸上也无倦色,想必昨夜休息的还不错,脸上便更添了笑意,对孟宣道:“可是要去蒋府?即是要去,就请小娘子与叔公快去快回,勿要错过了末时的堂审。”

    孟宣忙抱拳别过,蒋仪也在后间缓缓福了一福,一行人便走了。陆远泽在客栈外负手而立,直到蒋仪一行人绕过街角,方才回身进了客栈。

    蒋府一行,竟是没有想象中的意趣,蒋明中要配合案情,去了县衙,蒋老夫人昨夜回来,给蒋明中诉了自己的形状,蒋明中一顿脾气,怨她不但没有劝的蒋仪回转,反而又是自戕又是打骂,生生把个蒋仪推远了。是以这会蒋老夫人便称病不见,也是操心余氏与蒋明中的官司,在里间垂泪。

    她们一行人放下东西,便讪讪的别过,出了蒋府了。

    中午草草用了些饭,已是开衙审案的时节了。

    县衙末正开堂,孟宣蒋仪等在堂外听宣,陆远泽却是与宋县公一起入堂,他有功名官身,可以赐坐听审,是以便坐在三楹帘内。

    威武声喝过,棍棒声击过,便是到了原告被告上堂的时间了。

    宋县公一拍惊堂木到:“原告上堂。”

    蒋仪提裙进了殿,跪在当堂道:“小女蒋仪,见过县公。”

    宋县公也不看她,再拍惊堂木道:“提被告余氏,蒋明中,犯人余有成等。”

    这一行人被杂役拖了上来,蒋仪四年未见余氏,这会见她蓬头散发,身上还有斑斑血迹,想必是遭过刑了。蒋明中倒仍是原来的样子,向县公施了一礼,站在了侧面。余有成仍是昨日那身衣服,因是深青色,也看不见上面有无血迹,脸却肿的像个馒头一样,上面青青紫紫,他此时怕是连眼睛都睁不开的。

    县丞拿了昨日蒋仪递的信纸并血书出来,递到县公案台上,又拿出一份供词来,递到案上台上道:“我等昨夜连夜开了蒋家孟氏棺椁,内里骨殖皆黑,仵作言是长久服食毒药,毒侵五脏而亡,这是昨夜连夜用刑,余氏吐出的供词,她已画押认罪,只是这余有成却还有些新供词,因是他一方之辞,我们不敢采信,却要证人当堂见证。”

    蒋仪听到骨殖皆黑,那里还能忍得住,眼泪立时就落了下来,恨不能去撕了余氏。

    宋县公先拿起余氏供词,贴着脸细细看了,方才一拍惊堂木道:“大胆余氏,你说当日这事,全是你一人做下,你丈夫蒋明中全然不知,可我见这些书信往来,蒋明中虽未有明言,怎会来往几年,全然不知情。”

    余氏道:“就是我一人做下的,虽说我将些事情告诉于他,但他深信我,只当我是开玩笑罢了,况且我出身医家,会开些方子,药又惯常都是我送,夫君他又如何得知?”

    若说蒋明中不知这事,蒋仪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但如今余氏一口咬死,承担下所有罪过,想必就是为了怕蒋如峰今后无人照料,不欲夫妻二人双双下牢。但此时余氏担了罪过,且书信都是余氏一人所书,玉桃的血书中亦没有确切提及蒋明中,竟是要叫他滑脱了。

    宋县公问县丞道:“可曾用过刑?”

    县丞起身道:“用过了,她一口咬定同谋的只有早已去了的玉桃,再未有他人。”

    宋县公听了,问蒋仪道:“蒋家小姐,你继母余氏如今已认了罪,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蒋仪道:“并无什么要说,但请县公决断。”

    此时跪在下首的余有成突然哇啦哇啦叫了起来,就要往前扑。那县丞看了,又起身对着县公道:“这余有成说他并不曾唐突蒋家小姐,盖因这蒋家小姐早在蒋家时,就与他情投意合,后来到了馒头庵,因庵中主持是他出家的姑姑余姑子,法号慧圆师太,近水楼台,两人一直有私,前日也是蒋家小姐口头带话,叫自己到茶窠与自己相约一会的,谁料蒋仪突然翻脸,还叫人打伤自己,将自己捉来送官。”

    蒋仪听了这话,脸都白了,回头看余氏与那余有成,此时脸上俱是阴恻恻的笑意,似是暗道:你不叫我们好过,我们也不叫你好过。

    殿里殿外一片哗然,就连站在堂内旁听的孟宣都听得呆住了,他兴冲冲前来讨家产,就在刚才还是志在必得,此时却听得外甥女儿竟有这样的私情,却未曾在孟府透露过一分一毫,又惊又气,瞬时又反应过来,怒吼道:“我家仪儿清清白白,必是她这后母余氏黑心,给她泼污水,请大人明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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