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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戒四周。萧合达被反绑着跪伏在地,头都贴到地面上了。他本是辽国有名的猛将,便是御帐侍卫之中也有相熟的,侍卫太保萧藏奴见他这样子稍有不忍,便说道:“萧合达,你便好好向皇上认罪吧,说不得皇上还是看重你的,先把头抬起来吧。”

    谁知萧合达满脸惊疑,竟是不起来,只是把头贴在地面上,仿佛在听什么。只是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双眼顺着河岸盯着远处的夜色,说道:“沿河大约有上千人马,正在向此地快速接近。”

    “什么?”萧藏奴也是机警过人之辈,精通地听之术,赶紧将头趴在地面上听了一会儿,脸色早已大变。

    确实有大批人马正在快速接近。

    难道是外围的官兵?

    不可能!

    外围官兵各有防区,调动如何没有火牌传令?便是各大部领的私兵,各地活动的拦子马也应该早有消息传回。而且这附近一马平川,并无任何地形遮掩,远远看去竟看不到半点灯火,如此数量众多的兵马暗夜潜行,皇帝御驾在此,难道……

    大事不妙!

    萧藏奴大喝一声护驾!众侍卫立刻摆出了战斗队形,弓箭全都对着来犯方向。但是对方的行动也确实迅速,他们刚摆好阵势,仿佛黑暗幽冥之中密密麻麻的马队就出现了,黑压压的看不出来有多少人,也不打火把,沿着河岸向这边快速涌来。

    “圣上御驾在此,前方军马止步!什么人!?停下!再不停下放箭了!”一名小校策马迎了过去,借着火把的亮光,却见对面来的全都是辽军衣甲的骑手,一个个衣甲鲜明。

    难道是哪一路的官兵?

    他刚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对面嗖的一声尖锐的风啸,暗箭伤人!

    能入选御帐侍卫的,皆是武勇骁绝之辈。这小校虽然阶级不高,但也是武艺高强。平日里休说着等距离,便是再近些射箭光听风声也能躲开。他听到机簧风声一响,立时凭感觉一扭身子,同时扬起了左臂的旁牌,却挥了个空。

    劲箭穿透了铁甲,直接将他的身子射穿了。他惨叫一声,带着一股血浪被巨大的箭力凌空惯下马来。

    他刚摔下马,萧藏奴的弓弦就响了,雕翎箭离弦而出。数百名御帐侍卫的弓箭几乎同一时间发射,一阵乱箭如雨而去。地上跪着的萧合达虎吼一声,身上骨节噼啪作响,肌肉一瞬间好像爆炸一样的鼓胀,麻绳节节寸断。他抢过一张大弓,嗖的一箭射向来敌!

    黑暗中不知倒下多少人马,但是没有起任何阻挡的作用。接着便是喊杀声大作,似乎漫野黑压压的兵马狂嗥着向这里冲至。

    帐内,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耶律延喜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耶律洪基却是经验丰富,一听外面兵荒马乱喊杀喧嚣的动静便知道自己又面临一次叛乱。霎那间他看着耶律延喜的目光中充满了杀机,难道是这小子?他怕自己责罚,便想谋反?他有这等谋反的胆子吗?

    正想着,一枝劲箭劲洞穿了皮帐,竟从外面射了进来,在另一侧开了个小洞又出去了。耶律延喜下的惊叫一声,但是却站起来挡在了耶律洪基的身前。耶律洪基反应迅速急忙抄起一张凳子挡在胸前,心中惊疑。

    若真是这小子谋反,便不该以这里为目标。刚才这一箭有可能伤了他,这样看来应该与他无关?但是战场上的流箭流矢难说的很。而且他竟不惜性命挡在自己身前,这可不是装出来的。难道真的另有人谋反?

    若是如此那可就麻烦了。刚才那一箭说明对方已经有人冲到了距离帐篷很近的距离,近的可以用弓箭袭击这里了。御帐侍卫骁勇和忠诚他是非常清楚的,这些死士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对手想要接近到可以威胁自己的范围距离内真是难如登天。除非他们遇见的对手远非等闲可比!

    正在此时,萧藏奴和萧合达手持弓箭急匆匆得进来了,萧藏奴的肩头中了一箭,血淋淋的胡乱抱扎着。两人进来便跪下大声道:“皇上,有贼人作乱!请皇上速速移驾!”

    “萧藏奴,何人作乱?!”耶律洪基当了四十年的皇帝,经历过耶律重元和耶律乙逊作乱,对于窝里反这种事有着丰富的经验,只是慌乱了一会儿,现在已经镇定下来了。

    “皇上,贼人皆穿官兵衣甲,所持多弓弩,所言多汉话。真实身份不得而知!请皇上速速移驾,调兵平乱。”

    “什么?!贼人有多少?”

    “暗夜之中看不清人数,不过已知兵马当有千数上下。”

    耶律洪基也不是傻子,一听就知道对方这是早有准备。穿着辽军的衣甲,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真的那里发生兵变了,但是兵变的队伍如何知道自己在这里?另一个就是有人假冒官兵,若是如此那就可能是早有预谋的。自己的身边近臣侍卫里,可能有奸细存在。

    若是早有预谋,自己匆匆忙忙的离开,可能反而落入对方的圈套之中。对方喊汉话,莫非是汉军叛乱了?西京道的乡兵之中确实有不少汉军,但是汉军如何穿着契丹的衣甲?还有弓弩,从刚才那穿帐而过的一箭来看,对方的弓弩可不是辽军之中那些百多年前缴获的陈年旧货可比。

    莫非是宋军?!

    耶律洪基的脑海中猛地冒出一个看似荒谬的想法。宋军对自己白天的耀武扬威并没有忍气吞声,现在他们用这种方式回敬自己来了?

    喊着汉话,多用弓弩。难道真的是宋军假扮辽军前来袭击自己?若是如此,自己更不能轻易离开。这么多宋军既然能渗透到距离自己咫尺之遥,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的。那么可能在别的地方还有伏兵等着趁乱取利,自己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慌乱!

    “此时乱走易为贼所乘,朕倒要看看何人有吃了豹子胆敢犯上作乱!萧藏奴,你速速吹号召集附近兵马前来应援!同时派人持旨意前往萧燕六和漆水郡王处传旨他们发兵平乱!萧合达,给你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去外面抓个活口,朕要看看到底来的是不是宋军!”

    耶律洪基笔走龙蛇顷刻间写就两道圣旨并盖了玉玺。他此时心中惊疑不定,毕竟宋辽夏国内都有大量汉军存在,甚至上京道内还有不少汉人马贼帮伙活动,他真不敢相信宋军竟有如此胆子敢来直取自己首级,若真的是宋军,那就意味着两国战争的开始!

    难道是上京道的叛军勾结汉人马贼跑到这里来了?这些蛮夷竟有如此的神通不成?

    他始终觉得有点不对劲。自己今晚是临时决定来这里的,若是真有内应,这内应未免也太神了吧,难道能未卜先知?对方来的时机未免也太恰到好处了。

    眼见皇帝如此镇定,萧藏奴和萧合达也只好尽忠到底了。很快外面的号角声开始呜呜的吹响,这是辽军之中惯用的战斗号角,接战不利便吹号,很快四面八方的友军都会向这里集结,此乃辽军传统战法。而耶律洪基也是很快穿戴好了一身名贵犀甲,甚至连耶律延喜都披挂铠甲出帐观战。

    侍卫们苦劝无效,只好用盾牌和人墙护卫着两人出了大帐,耶律南仙则被侍卫们抬到一辆大车上用铠甲盾牌遮盖好。耶律洪基自知身上犀甲乃是真正的宝甲,刀枪不入,并不以为意,只是观战。却见自己的侍卫们已经形成了阵势,用战马和骆驼披上马甲橹盾当作掩护,连成纵排如墙,用弓箭和对方展开对射。

    密集的箭雨在空中飞来飞去,不时有人中箭。

    到得外面,才知局面不妙。耶律洪基也是马上皇帝,一看就看出来情况危险。对方的箭射的非常狠非常远,射程远超己方。自己的御帐侍卫个个都是善射的能手,使用一石强弓只是等闲,能使用一石五斗这样强弓的也大有人在,但是却被压制的处于明显下风。这等干挨打不能还手的局面实在不利,侍卫们几次试图冲过去跟他们近战,但是冲不到弓箭能发挥作用的距离就被乱箭射退。

    地上倒着十几具侍卫尸体,对方的箭力实在是太狠了,一旦中箭,铁甲就像一层纸般穿透,甚至有被钉在地上的。这等犀利到难以想象的弓弩,耶律洪基知道天下只有宋朝能制造得出来。

    但是奇怪的是,对方似乎很是沉稳,只是利用弓弩优势一边推进一边对射。这令耶律洪基很是不解,同时也很是心惊肉跳。换了自己,敌方皇帝就在眼前,必定命令不惜一切代价用最短时间冲到皇帝面前杀掉他,杀了皇帝就是最终胜利,岂会如此沉的住气。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不紧不慢的进攻,是确定自己逃不了!

    也就是说,除了现身的这批敌人之外,还有别的捕食者隐藏在黑暗之中,等着自己露出破绽。敌人还有厉害后手,他们在等待那个时刻的到来。一旦那个时刻到来,对方将展开全力攻势,给自己致命一击。

    而且,喊杀声中,对方的叫喊虽是汉话,但是腔调古怪,似乎还夹杂着羌话。当然这个不足为奇,既然假扮辽军,显然是为了隐藏身份,那么语言上也会作出伪装。凭这个还不能断定对方真的是宋军。

    尽管空中冷箭横飞,但是耶律洪基还是很镇定,因为此刻四处来援的兵马已经陆续出现了。顺着河岸西侧,还有北面大营之中,号角连天,无数灯火人影马影正在急速向这里靠拢,数以百计的契丹骑兵已经冲进了战场。他们迅速加入了对射的行列,虽然很快就被射的人仰马翻,遗尸数十,但是毕竟充实了侍卫们的阵容。

    不管对方有啥后手,他们不该如此磨蹭。弓弩虽利,但是人数方面还是这边占优,官兵源源不断的到来,他们能保持上风多久?他们若是一开始便全力冲杀,也许有机会。但是他们自己错过了机会。在大军云集之下,他倒要看看他们有啥后手能奈何得了自己……

    乱军之中,人喊马嘶金戈交鸣,任何声音都被淹没在混乱之中,便是如此,萧合达也能分辨出尖锐的呼啸声群至。

    “小心弩箭!”萧合达奋力狂吼,手持大弓,另一手扬起一面沉重的铁盾,当的一声就像大铁锤狠狠砸在盾上,一枝劲箭竟射进了铁里,巨大的力量把萧合达震的差点没把盾牌脱手。辽兵们反应迅捷,齐刷刷举起盾牌侧身躲避,但是仍被射翻五人。

    萧合达旁边的一名辽兵被射穿盾牌,劲箭破颈而过,皮肉筋骨皆被撕裂,直挺挺的倒下。腥热鲜血溅了萧合达一头一脸,他赶紧抹把脸,手中大弓弦响,连续四箭射出。旁边的辽兵们也是一阵反击,乱箭射出,犹如一群飞蝗直往对面的人影中投去。

    两名小校手持大盾牌遮护着他,萧合达借着木寨墙的掩护,引弓连射。他所用的乃是一石五斗的强弓,射程极远且准,连射之下,对方被射倒了三人。但是对方弓弩的射程比他更远,远隔三百步就有劲箭呼啸而来,所以多数时候是他被压制。

    对方的弓弩太厉害了,隔着那么远还能轻松破甲伤人,此等武器简直可称之为“神兵利器”。尽管不断有援兵加入,但是感觉援兵来的快死伤的更快,他们来了也是跟送死差不多,地上躺着的尸体和伤兵基本都是这些援兵们留下的。

    面对从来没有见过的犀利弓弩,辽军几乎是被成片成片的射倒。

    萧合达不止一次希望萧藏奴下令将己方的灯火熄灭掉,因为对方是在黑暗中,而己方都打着灯球火把,光亮之下目标身影十分明显,对方的狙击手们可以从容点名。但是萧藏奴说死也不答应,正因为有这些光亮,才能让对方有所顾忌不敢过分靠近。这便黑了,说不定对方杀手就趁机潜行过来了,皇帝圣驾可就在这里,任何一点冒险都是不被允许的。

    己方兵马对然不断来援,但是阻止不了对方的顽强推进。现在对面射过来的不只是弩箭还有普通羽箭,这说明他们已经逼近到弓箭的射程内了,再下一步大概就要开始冲锋了。若让对方借着这股气势冲起来,只怕大事去矣。

    萧合达也是经验丰富的惯战猛将,心一横已有了决断。对射既然占不到便宜,只能贴上去肉搏,趁对方还没开始冲锋抢先来个反冲锋,把对方的气焰坚决压下去才是上策。

    尽管刚才已有数次反冲锋失败,但是萧合达已经不在乎生死了。他大吼一声:“不怕死的随我来!”说着扔了弓箭,从地上拖起一具披着重甲的尸体举在头上做挡箭牌,这死尸全重达二百三四十斤,他却像举个小孩一般轻松,就那么狂吼着越出寨墙,拼命向前冲去。

    周围辽兵多是御帐侍卫和东宫燕王侍卫,此辈皆是忠勇死士,为了护主他们根本不惜命,顿时有样学样,纷纷捞起地上尸体作掩护,跟着萧合达冲了出去。后面的辽兵们顿时士气大振,萧藏努大吼放箭放箭,乱箭纷纷射出,接着数百名辽兵不顾危险骑着马呼喝狂嗥着跟在后面也闯了出去。

    后面的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看的心惊肉跳,此时官兵虽然络绎不绝来援,但是局面依旧不占上风,随时可能被敌人翻盘。但见萧合达带头冲锋,耶律洪基点头赞赏:“萧合达真不愧我契丹的飞大虫,果然骁猛无双,若此次出击能奏效,贼人当为之一挫。”

    旁边耶律延喜也是紧张的满头是汗,突然惊喜欢呼:“杀进去了!杀进去了!成功了!”

    众人定睛再看,却见萧合达举着扎满箭矢的尸体,迎着扑面而来的乱箭,真好象一头猛虎般狂吼着以摧枯拉朽之势撞进了贼军的人群之中。

    而后面,前赴后继的辽兵相继破阵而入!

    而贼军反应也非常迅速,黑压压一大片人影,应该是骑兵也是呐喊着迎了出来,双方短兵相接,在黑暗中混战厮杀在一处……

    **********************************(分隔线)

    当疯狂的辽兵冲过来的时候,唐云是第一个拔刀迎上去的。

    西夏设计宋辽相争,是为了坐山观虎斗,宋兵不识道路,必须要辽军内部的内应来带路,宋江若按原定计划,无论如何不会把他们带到辽主御帐那里去的,因为若是宋兵一击成功,辽主身死,塞北会有动乱的可能。辽国若乱,宋军则有机会继续西进,西夏需要辽主活着报复宋朝。

    这个计划本来面目是诱导宋军去袭击燕国王耶律延喜,若能杀了耶律延喜,耶律洪基失去继承人,这跟袭击辽主的效果差不多。但是现在既然不再按西夏的剧本走,那么目标就改成了耶律南仙。

    袭击耶律南仙,阻止辽夏联姻,也是一个选项。

    但是根据情报,这里的守军兵力绝对不应该这么多,而且这些辽军绝对不是普通的正兵,骁悍顽强的难以想象。

    他们出其不意便直攻入腹地,而且手中的弓弩犀利远超对手,占了先发制人的优势,却始终压制不住对手的反击,只能一寸寸的往前挪动。

    这些辽兵武艺实在高强,疯狂不要命,在唐云看来在西夏大概只有御围内六班直的死士可以相比,他们还击射过来的箭又准又狠,中箭者多不胜数。若非己方来得也都是剽悍死士,甲胄精良,恐怕早已不支。

    这个耶律南仙虽然被封为成安公主,但并非真的亲贵宗室,她只是个政治工具而已。她的身边如何会有如此之多的猛将护卫?

    但是身处战斗之间,根本无暇多想,眼见对方再一次发起反冲锋,冲锋势头恐怖之极,那么多人竟然举着尸体冲锋,势如疯虎搏命。乱箭射过去,尸体多被洞穿也有倒下的,但是更多的人竟好像感觉不到伤痛,只是大吼着如同蛮牛撞入刀刃枪从,给后面的人开路。

    他第一次亲眼见到神劲弓齐射阻止不了的敌人。

    “孩儿们,给老子干他娘的!”唐云用西夏语狂吼,刀光如电迎向迎面而来的铁戟。一声巨响,他的刀直接脱手飞出去了,他震的胳膊发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迎面而来的那辽将也是冲势一滞,但是接着便是右手反手一戟横扫,唐云一个懒驴打滚,风雷自头顶掠过,直接将旁边一名西夏兵胳膊劈飞,鲜血溅了他满身。那西夏兵狂嗥惨叫着翻身栽倒,还未落地另一戟化作飓风从下兜至,将他上半身生生劈裂的碎骨血肉都飞散出来,尸体离地而起飞出了人群。

    唐云翻身爬起,顺手捡起一把铁鞭,他身边的仁多楚清私兵也都是骁勇不怕死的悍将,此刻一拥而上,迎着辽兵便毫不相让,劈头盖脸的乱砍乱杀,密密麻麻的武装士兵在黑暗中混战的不可开交。

    再见那辽将手持双戟左劈右砍,周围都是穿着辽兵铠甲的黑暗不辨敌我,他便逮着谁砍谁,真如虎趟羊群一般,片刻之间已经给他劈飞了十余人。唐云知道这肯定是领头的,刚才就是他带头冲阵而入的,但是刚才交手一招便知自己力气武艺只怕皆不是对手,便是自己有铁布衫硬功,挨上一下只怕也受不了,他临急大吼道:“这个是契丹主将,射死他!

    萧合达挥舞双戟砍杀的正是痛快,听的这么一声,顿时跳起直扑唐云。铁戟交错如凶鹰盘旋,招招夺命。

    谁料这贼人换了铁鞭这重兵器之后舞的也是水泼不进,竟然连接十余招不退,最后一招戟鞭相击竟生生砸断了铁鞭,借机瞅个破绽仰面后翻一个兔子蹬鹰撑在自己小腹上,好在有铠甲护身只疼不伤。

    他倒退数步,纵身又扑起。

    交战至此,只有此人能在自己全力功击下安然无恙,武艺最高,想必此人是这群贼人的头目,擒贼先擒王!自己拼命陷阵,哪人多往哪冲,便不信这些贼人会拚着误伤同伴来射自己。弓弩到了近战,便没有用武之地,此乃兵家常识。己方兵马源源不绝,只要能拼命搅乱了贼人,便胜券在握。

    然而他刚扑起,那恐怖的机簧弦响群起,无数劲箭自黑暗中四面八方的扫射!正在混战的人群惨叫着倒下一大片,有敌人也有自己人。他在半空中惊叫着拼命一个拧身,竟然神乎其神的侥幸躲过了一劫,十余枝弩箭朝他而来竟无一枝射中他。

    这群贼人疯了!他们不在乎自己人的死活吗?

    再看周围的辽兵一下子被乱箭射倒有上百人,连贼人也有数十名误伤的。那种独特的风啸声密集如虫群飞舞,仍有无数的弩箭乱射,辽兵们几乎是成排成排的中箭。转眼间地上已经是横七竖八躺满了死伤者,辽兵占了大多数。

    惨了!中计!

    这些贼人后面埋伏的的弓弩远比前面交战的多!他们早就做好了近战的准备!他们是什么人?!

    萧合达身为拦子马大将,自然懂得兵家诈术。这些人刚开始喊得是汉话,但是一旦真正接战,面临生死关头,重伤惨叫,却都是西夏羌语。

    根据他的经验,一个人在死到临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要使用母语的。难道这些贼人是西夏人?在他的印象中,以南朝之文弱,不可能有如此骁悍的战士。倒是西夏,历史上曾经击败过大辽,他们契丹人对于党项人的战斗力,还是有几分敬畏的……

    后面各处涌来的辽兵越来越多,到处都是火把照的周围几里都是通明。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早被兵马簇拥到了安全地方,这里的兵马来自各部各军的都有,旗伍杂乱,号令不一,但是人数上绝对是黑压压的直到河边,远处还有不知多少看不清楚。

    有这么多人马,还怕什么贼人?倒要看看是哪些贼子敢来犯驾,待擒了这些贼子,定要将他们开膛摘心,看看他们的胆子是什么做的。

    兵马越来越多,但是前面的仗依旧打的十分艰难,自己的侍卫们是唯一能冲过贼人弓弩攒射的,但是即便冲过去与贼人混战,喊杀虽然响亮,却似乎没有多大影响,贼人的弓弩还是那么密集,其余兵马上去多少次却被射回来多少次,地上都不知躺了几百人了,空有人多马多来回回就是支援不到那些正在孤军苦战的御帐侍卫。

    “无能之辈,人马多的这般都打不过去吗?当真无能之极!真令我大辽铁骑蒙羞!”耶律洪基越看越气,这仗打的也太不像样了。这些兵马都是谁统带的?哪部的宫卫?怎么这般无能?我大辽那些能征善战的勇士都哪儿去了?前一段对着阻卜叛贼不是还连战连胜的吗?耶律翰特剌呢?萧阿鲁代呢?他们怎么还没来?

    正看着,却听得溃哗之声,却是他的侍卫们潮水般也败退了下来。对方的疯狂实在令人发指,竟连自己人一块消灭,这根本就是一群疯子!他们实在抵受不住那夺命的弓弩,最终还是退了下来。

    眼见自己的御帐侍卫也被打退,耶律洪基顿时雷霆震怒。刚想下令砍几颗脑袋下来,却见一条彪悍身影,却是萧合达拎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辽军飞快便至驾前。

    “萧合达,你带的好兵!无令擅退该当何罪?”耶律洪基冷冷问道。

    “启奏陛下,臣奉旨去捉活口,此是来向陛下缴旨。”萧合达满身血污,铁甲布满枪箭之痕,几乎染成红黑色,一看就是经历恶战。

    “活口何在?”耶律洪基早就忘了自己适才所言,这时想起来也是没好气儿。

    “陛下,此僚便是贼中一人。”

    “什么?这不是我大辽的官兵吗?”要不是萧合达说,耶律洪基还真以为这人是被抢救回来的辽军伤兵。

    “陛下,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但凡臣所遇之贼,皆是我大辽官兵的打扮一般无二!不知者当以为此官兵也。臣以为贼人能深入大营犯驾而不惊官兵多由此。”

    “那他们究竟何人?是不是南朝之人?”

    “陛下,臣以为此事蹊跷。这些贼子初时皆作汉声,然拼死搏杀临急呼唤,却多做党项羌语。而且陛下请看,此人可不是汉人,只怕是个党项蛮子。”说着萧合达将那人头盔打掉,却露出党项人习惯的秃发结辫的发型。

    刹那间,耶律洪基脑海中闪过了很多可能性。

    “不管是用刑还是什么!朕要你立刻让他说实话!”耶律洪基喝道。

    萧合达领旨,即刻开始炮制这活口。几下便将他手指全部折断,那俘虏惨叫连连,口中所说全是党项羌话。萧合达皱眉也用羌话问答,耶律洪基周围的御帐侍卫中也有懂得羌话的,现场同步翻译,只听的耶律洪基疑窦丛生。

    仁多族的私兵?西夏人?汉人?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些人是西夏派来的?不可能吧?西夏已经被宋朝攻的喘不过来气了,如何会再来招惹辽国给自己惹来灭顶之灾?这活口说的是否是真的?

    不会是嫁祸他人?这口供真的可信吗?

    待到萧合达回禀,耶律洪基正在努力理清楚思绪。

    “那你认为他们到底是何人?西夏人?还是宋人?”

    “皆有可能!这些贼人所用弓努必定是宋朝的,宋朝与西夏打了百多年仗,从中找几个会说党项羌语的人一定都不困难。甚至很多宋朝藩部本就与西夏蛮夷很相似,化装一下也不是难事。但是宋军作战不论大小无不列阵,适才臣与之交手,却发觉他们皆是一窝蜂的猛冲猛打,便是弓弩对射也不似宋军那般列阵,这一点上便又像西夏人了。”

    “还有上京道的蛮夷,那些蛮夷有的也和西夏蛮夷类似,不会是他们假扮官兵吧。”律延喜在旁边也开腔了。经过刚才一吓,此时他也有点回过神了,赶紧显示一下存在感。毕竟若是耶律洪基怀疑是他图谋不轨便糟糕了。

    “上京道的蛮夷岂会有如此之多的官兵铠甲?”耶律洪基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不管是宋人还是西夏人,更别说草原蛮夷,光是这么多兵甲怎么来的都是个问题,而且没人带路,又如何能直来犯驾?

    耶律洪基虽然昏庸荒唐,但也是聪明之人。宋辽夏三国并立百数十年,在这河东又是三国交界之地,互通语言者何止千万。西夏国内也多有能说契丹、汉语者。仅凭语言实在无法断定贼人真实身份是谁。

    但是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马贼草寇!

    这里十万官兵驻扎,普通绿林贼寇便是吃了豹子胆也不会靠近。而且什么样的贼寇有本事击退他的御帐侍卫?他的御帐侍卫可是武勇冠绝大辽的精兵!在如此之多的官兵到来之下,他们还敢继续进攻,这绝对不是普通贼寇!

    只有正规军做的到!而且还得是精锐的百战之余!这种军队,除了宋就是夏,再无其他选项。

    是宋?但是这数以千计的辽军铠甲可不是一天之内就能置备齐的。自己早上跑去雁门关外挑衅,宋人便是决定报复,要置办这些兵甲最快恐怕也得十天半月的。更何况还得摸清楚被千军万马层层保护的自己的动向,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宋朝的奸细不可能神通广大到这地步。但是他们说的汉语,用的宋朝弓弩……

    莫非是宋人早有此计,只不过恰好今天发动?还是说西夏人假扮宋人,再假扮辽兵,设个虚虚实实的连环计。说不通,实在是说不通!

    难道是西夏?若非宋朝,便只有西夏!但是西夏是如何知道朕的行踪?

    辽军内部有内奸!

    若是辽军内部有内奸,那这会不会根本不是什么宋人西夏人,这就是辽军自己的一次兵变,他们把自己化装成西夏蛮子,用着南蛮子的武器,再扮回官兵,双层伪装!若是兵变,他们根本就不用伪装。

    若他们本来就是辽兵呢?只不过竭力把自己伪装成外国人?

    若真的是兵变,那会不会还有暗中等待作乱的部队。联想到刚才贼人不紧不慢的进攻,耶律洪基越发肯定了这一点。周围那些杂七乱八的军伍分属不同部落不同将领,他们其中会不会混有贼人?一想到这里,耶律洪基顿时没有了安全感。

    “皇上,阿思翰鲁朵亲军来前护驾!”正当他忐忑不安,萧藏奴突然便兴奋的大喊起来。再看沿着灰河北岸,一眼望不到头的骑影在漫山遍野火把亮光的映照下,犹如黑压压的海潮漫过了平原和山野,气势雄悍如山。无数契丹铁甲骁骑蜂拥而至,很快便将耶律洪基层层包围,领头将领十余人齐齐下马跪倒。

    “臣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众卿来得正好,给朕拿下这些贼人!”耶律洪基突然胆气壮了起来。众将领暴喝遵旨,正待整顿队伍进攻,前方战场突然喊杀声大作!

    再看,适才辽军不但反冲锋被打退,而且贼人们借着这股势头开始加速冲锋,不再稳扎稳打的对射。辽军刚退,还没有缓过气来,被这一冲竟被冲的阵脚大乱,步步后退。尽管不少辽兵拼死抵抗,但是对方射过来的乱箭着实要命,洞穿铁甲毫不费力,很快就死伤枕藉,对方的骑兵黑压压的一大片纵马猛冲,辽军的人群坚持不住竟突然溃了。

    溃兵四下乱窜,贼人趁机突进到距离营帐不远的地方。接着无数火点亮起,对方的弓箭手射出大片火箭,目标直指耶律南仙居住的大帐,火雨齐下,帐篷被浓烟火苗笼罩。

    数不清的贼人从四野夜色里冒了出来,追杀着辽军的败兵,弓弩射出的乱箭顷刻之间射穿了不知多少盾牌和铠甲,辽军惨叫着好像被猎狗追逐的兔子。

    “贼人有火器,保护皇上离开,翰鲁朵骑兵立刻迎敌!”萧藏奴和萧合达狂呼乱喝,带头骑马冲锋,他们身后的御帐亲军们刚刚赶到战场还不及休息,便立刻向对手展开了亡命冲锋,一时间无数人群马群搅成了一锅粥。

    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在被侍卫掩护着仓皇转移之时,清楚地听到了对方狂热的嗥叫,汉话羌话党项话契丹话什么的都有,意思只有一个:杀耶律南仙!杀耶律南仙!杀耶律南仙!杀耶律南仙!杀杀杀!杀耶律南仙!

    耶律南仙?!耶律洪基和耶律延喜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不解。

    这些乱贼,竟是冲着耶律南仙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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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里之外的旷野之上,前来往这处集中的各路杂牌军中,耶律和安和他的三千骑兵在战场的边缘徘徊,按兵不动。

    普通士卒和大部分将官们都不知道其实前面有皇帝的御驾在,故此主将下了严令妄动者斩首示众,军法当头,他们也乖乖的不动。数千骑兵排列整齐,黑压压的一大片。只有耶律和安亲信的心腹牙兵们在耶律达德率领下充当拦子马外出传递打探消息。

    其实这些辽军们也不知道前面乱哄哄的是在闹什么,看样子是部落之间的火并,这种事便是在大辽境内很是常见。休说蛮夷好勇斗狠,便是契丹各部贵人之间有私怨,动用私兵械斗的也是动辄数千人参与,甚至汉人之间群殴械斗的也是常事,大辽就是以武立国的风俗,动拳头多过讲道理。

    但是听得这动静也太大了吧,不知多少人参与。还起了火头,谁还放起火来了?这可闹得有点出格了。但是主将似乎不想参与这趟浑水,那大家就都看着呗。

    他们的主将耶律和安骑在马上,面色铁硬抿着嘴唇,看样子紧张的简直不能行。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等什么。

    直到惊雷炸裂,火光撕裂夜空。

    此起彼伏的巨大的红光闪亮了整个夜空,然后轰雷般的巨响回荡,直如惊雷炸耳震撼心魄!浓烟雷火撕裂了黑夜,众人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数百道霹雳一起炸响,大爆炸一声接一声,战马被惊得四下乱窜,不少人被吓得跌下马来。

    怎么回事?天神发怒了?!

    触目所及的人群已经全部乱了,人喊马嘶奔突崩溃。千军万马的惊溃之声犹如山呼海啸,道道霹雳炸亮夜空,伴随着浓烟和火光。

    终于开始了!耶律和安的心一下缩紧又放开,刷的抽出了佩刀。

    “孩儿们!萧藏奴作乱,勾结御帐侍卫作乱劫持皇上,随本官平乱救驾!各个都有爵赏!胆敢退却者,族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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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南仙是被那巨大的爆炸声给从车上震下来的。

    她本来给吓昏了,但是惊雷般的巨响将她震醒。

    她从车上摔了下来,衣服还没穿好,只是胡乱披了件狐裘,又里了件布袍,露着艳光四射的两条修长白腿,白花花的阴部和屁股都没遮全。她昏头胀脑的爬起来,都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寒冷,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呆了。

    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军卒和战马好像疯了一样四处狂奔,人马之间横冲直撞互相践踏,火把扔了一地,到处火头燃起。特别是脱缰的战马四处狂奔,马背上的骑手根本控制不住,无数人落马被踩死拖死撞死,人的惨叫惊呼、马的嘶鸣咆哮完全混杂在一起,巨大的爆炸声好像霹雳惊雷,震的大地都在抖动,可怕的暴风和气浪卷着沙石排空横飞。

    这是怎么了?

    她的脑子完全是一片空白。

    接着她就看到耶律延喜和皇帝在侍卫们的保护下仓皇奔来,耶律延喜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快跟我走,接下来的话又被巨大的爆炸声淹没。然后数不清的战马好像决堤的洪峰狂涌而过,将所有挡路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别的障碍全部淹没踩平,无数士卒也是惊叫着好像没头苍蝇般乱跑乱蹿,不时有人被狂奔的马群撞翻踩死。

    皇帝的侍卫们大多被冲散了,有两个侍卫就在她眼前被马群踩得成了血糊糊的肉泥。

    她便是再不懂军事,看到这种景象也觉得“兵败如山倒”这个词大概就是形容眼前发生的一切。

    “出什么事了?”自己最后便是记得被皇帝捉奸在床,自己给吓昏过去了。怎么现在突然大军崩溃了,难道是开始和南朝打仗了?是不是被打败了?难道被打败了?

    “有贼人作乱!休再啰嗦!”耶律延喜少有的厉声喝斥。阿思翰鲁朵骑军不愧是耶律洪基最亲信的亲军,便是在这等惊吓溃乱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在试图控制住自己的马匹。而耶律洪基身边还有千余骑精兵努力控制住了局势,护卫着皇帝等人试图撤退到安全的地方。

    但是遍地都是狂奔的惊马和混乱的人群,还有可怕的火光,已经没人分得清东西南北。这千余人只好守在一处石崖之下,这个地形比较易守难攻,外围是一串鹿角,崖下乃是一处粮寨,侍卫们在核心紧紧围着三人,外面是翰鲁朵甲士,用盾牌为阵张弓搭箭对着外面,凡是失控向他们冲来的马群,都是毫不留情的一阵箭雨撂倒。

    很快他们阵前便人马死尸累累。

    核心三人在阵内气喘吁吁,耶律延喜脸色发白,眼神之中有着按耐不住的恐惧。偷眼去看他的爷爷耶律洪基,却见这位大辽皇帝也是铁青着脸,惊魂稍定且一筹莫展。

    耶律洪基从没见过如此可怕的景象。

    这些贼人难道会使妖法?这是什么神通神力?这等神威,是天上的雷公降世了吗?

    他确信自己永远忘不了这恐怖的霹雳炸雷之声。

    就在耶律南仙的大帐被烈火点燃之后,他的御帐翰鲁朵骑兵也几乎在同时发起了反扑,数不清的骑兵形成了战马的海洋,在密密麻麻的灯火之中,能看到黑压压的骑影一望无际,直到天边尽头,直接形成十几里的一张大翼,向贼人席卷而去。

    他确信这将会是最后一击。不论贼人如何了得,都不可能抵挡得住数以万计的精锐骑兵的抄袭,他最信赖的御帐亲军们从不会让他失望,他们会为他解决掉这些贼人。

    但是接下来的记忆有些模糊。

    他甚至回忆不起来是如何发生的,突然之间眼前的一切都像是天塌地陷了。

    遍地都是可怕的炸雷霹雳,人群中突然迸发的强烈火光撕裂夜空,人马残体被火焰和爆风抛向空中,好像碎裂的稻草人一样落下。大爆炸燃出的火光和黑烟白烟直冲霄汉,被炸裂的人群溃散奔逃,然后就是一片火海。整个平原似乎都被这可怕的霹雳雷火点燃了,到处都是火海,到处都是地震。

    数以万计的受惊战马便脱缰发狂了,在那片区域里没人能控制得住座下的战马,所有的马都开始疯狂乱跑。甚至他都还没从那惊恐的震撼之中反应过来,他眼前所有的军队都已经陷入了混乱当中。

    在这种情况下,耶律洪基明白他的军队数量越庞大乱起来越不容易收拾。而那些贼人们还在,他们显然受的影响肯定小的多。此刻辽军已然大乱,这些身穿辽军衣甲的贼人如果趁乱进攻,大事去矣。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在这混乱的战场之上,突然自北面冒出来密密麻麻的雄壮骑兵,尽打辽军旗号掩杀而至,混乱一片的营地根本无法阻挡他们的突击,片刻之间便杀入那些惊溃的乱军之中。

    这些人口中高喊奉旨护驾平乱,全都是字正腔圆的契丹语。乱军们不成组织,被冲得四散,这些不明身份的骑兵乘机冲入,直奔耶律洪基所在而来。

    难道真的有乱兵哗变了?!耶律洪基一眼就能认出来这绝对是正宗的契丹铁骑。这些骑兵也都是真正的辽军。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在战场,来势汹汹绝对不怀好意!难道那百猜不透的内部奸细真的现身了?他还真是找了个好时机!

    不用他吩咐,他最精锐的翰鲁朵骑兵们纷纷策马迎战,乱箭齐发如雨,霎时对面人仰马翻倒下一排。但是对方的剽悍也非等闲,策马高速冲锋,还以乱箭,双方使用的都是契丹骑兵惯用的战术,大张两翼很快便冲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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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侧,唐云的耳朵刚刚恢复听力,但是头脑还是有些嗡嗡作响。

    他没想到这虎崩炮的威力竟如此惊天动地,难怪宋朝造不出来了。若是能源源不断地造出来,天下有何军队有何城池能当此神威?而他旁边的汉兵和党项兵也都还没从混乱中恢复过来,刚才的爆炸不止是炸乱了辽军,也惊乱了他们自己。

    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天下亲身经历过这两样武器的,只有几年前在洪德寨战场的宋军和夏军。在场的任何人都没经历过这等威力,也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辽军一乱,无数战马四处狂奔,黑夜中不辨东西南北,反而将他们也冲乱了。

    等他好不容易聚集起部分兵力,却见场面已经是一片混乱。

    足够了,做到这一步就够了。这时候再不离开,等辽军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就来不及了。唐云知道,这只是前戏,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他正想下令撤退,却见到旁边不知何时冒出一人,手持大弓,正是何灌。

    “你?!你怎么来了?”唐云大惊,这家伙不是放弃了此次行动了吗?由自己和云娘冒充他俩的身份引耶律和安入彀。他怎么跟来了?却见他穿着一身辽军的铠甲,手持大弓。眼睛死死盯着远方某处。

    “你要做甚?还不快走!”

    “那些辽兵为何呼喊护驾?莫非辽主真的在此?”何灌的眼神狞猛的吓人,此时他已经不像人类,像是吃人的恶鬼。

    唐云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原来到底还是没放弃他的计划。

    “那不过是计策而已,辽主岂会真的在此?你莫非疯了?”

    “辽主不在此?那又是谁?”何灌的眼神犀利的好像锋芒宝剑,但凡神箭手的眼力都是非常好的,而何灌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在黑暗之中,只凭火光,还有无数混乱人马跑来跑去,但是他那一双天生的鹰眼偏偏就看到了在一处山崖之下,被层层护卫着的身穿龙袍的大胡子契丹贵人。

    那是龙袍!

    虽然何灌没见过辽主,但是他知道天下之有一种人可以穿龙袍!

    “你休要乱来!你不要命了?!”唐云知道此刻耽误一时便多一分危险,急怒之下,便要阻止,但是恶战之下筋力疲乏还是晚了一步,何灌已经冲了出去,往前急冲数十步站定,手中闻名天下的三石大强弓张开,雕翎铁箭搭上,弓呈满月。

    霎时间,森寒尖锐的庞然气势如狂飚乍起,直如鲲鹏扶摇,直上九天!何灌整个人似乎和他的弓箭完全融为一体,禽弓之术最后的大招:鲲鹏杀,已然蓄势待发。

    辽贼,受死吧!

    在松开弓弦的刹那,已经冲到他身后的唐云甚至产生了错觉。似乎眼前的空气都起了无形的涟漪,何灌身上爆发出来的气势激的衣袍鼓荡,而他们身后的人似乎感觉到眼前引爆了一个虎崩炮,虽然无音也无形,但是那种扑面排空而来的气势却让所有人避开了锋芒。

    矢如狂飚,转瞬即逝!

    唐云也不由自主的转头去看这一箭有没有射中目标,这等惊世骇俗的箭法,当真举世无双!大音稀声,大象无形,何灌的境界竟然已经达到这等超凡入圣的地步了。

    “还不快走!”唐云反应过来,一把拽住何灌的衣服大吼!这次何灌没有反抗,转身便跑。

    “快走!风紧扯乎!”唐云和何灌一起用党项羌语狂喊,然而已经晚了,突然之间,似乎大地都在颤抖,滚滚雷鸣自灰河两岸传来,那是无数的骑兵纵马奔驰的声音,接着便是狂风呼啸之声,万千箭矢从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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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崖下,侍卫们一阵混乱。

    耶律延喜震惊的几乎魂飞天外,他从没想到过天下竟会有如此的神箭手!而今夜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哪路贼人要来刺王杀驾?而贼人当中,竟存在着这等超凡入圣的杀手。

    这是凡人的手段吗?

    他平日里只听说过南朝弓弩犀利,南朝的床子弩、八牛弩等奇门兵器射出的弩箭能够击铁裂石洞穿城墙,在南京他就见过百多年前自南朝缴获的大床弩,那射出去的都是标枪,扎人一扎一串,但是眼前这一枝射来的绝对是普通羽箭。

    但是就是这一枝普通的雕翎铁箭,之前却只是一道肉眼无法看清的狂飙,精准穿透了两名身着重甲的侍卫的身体,穿透了他们的盾牌和铠甲。甚至连大辽皇帝御用的、天下独一无二的白犀甲都给射穿了。

    他看了眼前的尸体,双腿不住哆嗦。若是这一箭被自己撞上……

    旁边,身穿一身侍卫铠甲的耶律洪基也难掩震惊恐惧之色。

    难以置信,这样的神箭手,大辽国内存在着这样的人物吗?天下间有这样的人物吗?只怕是传说中古时强极一时的匈奴、突厥中的射雕手也不过如此吧。

    若非萧藏奴忠心,自己刚才和萧藏奴换了衣甲,现在这已经凉了的尸体必定是自己无疑。

    这个神箭手,还在暗中潜藏着吗?是不是在准备这下一次致命一击?

    想到这里,耶律洪基突然猛醒,低声道:“快!作出混乱嚎哭的样子,假装朕已遭毒手!”同时命令百余侍卫留守照例围成一圈,另一小队最亲信的侍卫护着自己暗中转移。

    若是平时两军对垒,这等神箭手便是有天大本事,他这大辽皇帝也不会正眼看他一眼。但是现在他实在不想面对这个可怕的神箭手。

    但是周围都是兵荒马乱,又躲到哪里去?再看前方交战之处,自己的翰鲁朵亲军正和那群冲杀而来的叛军拼命混战。火光之中,到处都是骑兵人影晃动奔驰,喊杀嘶吼惨叫响成一片,但是双方都穿辽军衣甲,也看不出谁占上风谁占下风,还有不少落单的骑兵四下乱蹿,也不知道是叛军还是自己人。

    不过,穿过战场往这里杀来的骑兵已经越来越多了。那些叛军不知道是谁的部下,竟在大喊萧藏奴作乱,勾结御帐亲军犯上作乱,以勤王救驾的忠臣自居。这等话语颇能扰乱人心,不少周边经过的散兵游勇不知底细,竟不敢轻易参战。

    其实这等计谋要破也不难,只需耶律洪基亲自站出来喊上两句,保证那些叛军立刻要散上一大半,周围那些拿不定主意的兵马立刻都会群起攻之。他就不信这些叛军个个都是真心作乱,其中被蒙骗的必定占了大半。但是自己一旦现身,那个神秘的神箭手那追魂夺命的狙击说不定就要随之而来,结果他到底还是没敢出头。

    眼看着不知何时叛军大队只怕便要冲过阻拦了,耶律洪基却是一筹莫展。

    难道,我耶律洪基做了快四十年皇帝,今日却要不明不白死在这一场叛乱之中吗?连叛乱的主谋是谁都不知道。而且对方似乎主要目标是耶律南仙。也就是说,这可能是一场原本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叛乱。

    自己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结果今日却因为这个可笑的原因葬身此处吗?

    正在他万念俱灰之时,却听得凭空卷起飓风般的密集狂啸。他抬眼望时,却看到霎那间遮天箭雨横扫战场,刚才还在横冲直撞的叛军骑兵们眨眼间被射的犹如刺猬一般,连人带马跌翻滚倒,甚至有不少御帐翰鲁朵骑兵也被射的惨嚎坠马,人马尸体奔驰冲刺借着惯性不停翻滚摔跌,层层叠摞。

    接着是如同滚滚沉雷的马蹄声,至少有上万骑兵正在向这里大举进攻!

    什么人?援军吗?还是别的叛军?

    耶律洪基知道,在这样寒风凛冽的黑夜中,要形成这样规模的精准箭雨,只有那种饱经杀伐、实战经验非常丰富的百战劲旅才能做到。而在现今大辽之中,如此素质的军队全部集中在两个人的手下,那就是奉命征讨阻卜叛贼的漆水郡王耶律翰特剌和左金吾上将军萧阿鲁代。

    来的是萧阿鲁代?还是耶律翰特剌?

    接着却听的山呼海啸的声音:耶律合安犯上作乱,漆水郡王奉旨平叛,从逆者族灭!众将士莫要附逆!杀耶律合安者赏万金!

    来的是耶律翰特剌!总算是来了!

    耶律洪基总算是放下心来,耶律翰特剌对自己的忠诚是无可置疑的,他相信他看人的眼光。耶律翰特剌身为行宫都部署,随驾兵马皆归其节制。他又是常胜名将,在军中威信极高,只要他出面,叛军必定瓦解。此地大乱,消息早晚会传到耶律翰特剌那里,他之所以迟迟不愿弃军而逃,就是在等耶律翰特剌的军队前来。

    但是耶律翰特剌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若是黑暗中一阵乱箭连自己这边也当叛军给误杀了,岂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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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边,耶律合安浑身颤抖的看着眼前的惨状。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约定好了一起取皇帝的性命吗?怎么陈王变卦了?看着满地被射的状如刺猬的人马尸体,再看看耶律翰特剌手下那如狼似虎的精锐兵马带起的漫无边际的死亡箭雨,耶律合安便是再傻也明白自己被萧燕六出卖了。

    耶律翰特剌在阵前大喊:“耶律合安,你胆敢犯上作乱!死期将至还不受缚!众将士,莫要从贼!下马跪地,便饶性命!”喊完便消失在牙兵的护卫之中。

    然后他身边的甲士也出来几十个嗓门大的一通狂喊。

    这是为什么?明明大好机会便在眼前……

    周围的兵将们几乎已经全部下马跪地放弃抵抗,没有人敢于反抗耶律翰特剌,再加上自己心虚,早无斗志。

    完了……真的完了,自己身边只剩下侄子耶律达等数十名亲信,只要下一波乱箭,大家都要去奈何桥报道了。

    但是就在此刻,却见数十名御帐侍卫打扮的辽兵自黑暗中闪出大声叫喊:“燕王在此,耶律翰特剌不得放箭!”

    然后十数骑冲出,为首一人穿着御用犀甲竟是当今皇太孙耶律延喜!却听见耶律延喜大喊:“耶律翰特剌,快快救孤王!”旁边还有一人,看不清面目,看衣袍却似是御帐侍卫太保萧藏奴,却见他也是重甲护身,旁边十数名侍卫举着大铁盾在旁护着两人,也齐声大喊:“耶律元帅,殿下在此,莫要放箭!”

    然后乱箭突然停了,耶律翰特剌的中军竟然莫名的起了一阵波动。

    好机会!此刻没人敢冒着误伤未来辽主的危险放箭!

    耶律合安一拨马头,领着数十骑亲信策马往西跑去,此刻战场上的混乱还没有完全平息。到处还都是乱跑乱蹿的惊马惊兵,他这数十人竟然成功混进了人群,接着黑夜的掩护拼命往战场外侧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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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黎明天色渐白,唐云和何灌等人才抵达五寨关所在山沟内。

    虽然早已料到最终耶律翰特剌和萧燕六的兵马会出现,但是没料到他们来的这么快,而且破坏力如此暴烈,此次参加行动的千余汉兵死士,活着回来的不到二十人。至于唐云所带来的党项武士,则根本就被抛弃在了战场上,一个也没有跑回来。

    契丹不愧是塞北霸主,耶律翰特剌所部的战斗力,着实令人感到恐怖。铁蹄所至,杀人如割草,成片成片的毁灭一切生命。

    若非突然之间乱箭停了,他们根本逃不出来。

    何灌此刻精神竟然很是振奋,想来他也以为自己肯定射中了辽主。虽然不知道当晚辽主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甚至都不知道他射中的是不是辽主。但是何灌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轻松,竟像是已经卸下了心头重担,就好像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了一样轻松无比。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至此,他们能做的已经全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看老天爷了……

    “后会有期。不过,大概是后会无期了。”

    “你还是要回西夏?”

    “你射中的那个契丹贵人,不知道是不是辽主。若真是辽主,今夜之事恐怕会引发辽国倾国报复。本来要栽赃给西夏,但是现在后果可能超出西夏承受能力。我需回兴庆府好好看看形势,固然我不欲西夏得逞,但也不欲西夏亡国。”

    “西贼也是我大宋的敌人,或许我该在这里先杀了你灭口。”

    “你还拉的开弓吗?昨晚一战你开弓不下三百次,你的胳膊大概已经麻了吧。”

    “哼哼,你却数的清楚。”

    “再说你想灭口灭的过来吗?宋江你灭得了吗?辽国那边的人你灭得了吗?”

    “你这样的人若为西贼所用,终究会是大宋的祸患。”

    “你如何想是你的事。”

    “你觉得你在这里所作的一切,坏了西夏的好事,回去能瞒得严丝合缝?梁太后会不知道你做得好事?稍有不慎,你就会人头落地。”

    “你不也一样吗?刀山火海都敢闯,你不是也活着回来了吗。”

    “看来你是心意已决。”

    “多说无益,你还是快点回宋境吧。说不定等会儿追兵就追过来了。”唐云说完,便领着云娘拨马往西南方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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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寨关以北,沿着朱家川旧河道,十余骑正在亡命向西奔驰。马上骑手拼命打马,完全不顾惜马力,只求争分夺秒远离昨夜的噩梦。

    耶律合安伏在马上,累得喘不过气来,满脸尘土和汗水。

    骑马奔逃了一夜,到现在只剩下这些人跟着自己了。

    转眼之间,一场泼天般的富贵却成了泼天般的祸事。自己梦想改朝换代做从龙功臣,没想到啊没想到,到底是被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大人物们给耍了。不但自己身败名裂,甚至家族都是死路一条。但是自己现在甚至都没有时间再去顾及家属了。

    他已经累的没精力和心思再去想为什么萧燕六会突然变卦,为什么自己会被出卖?再想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现在自己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该怎么逃命。

    留在大辽是不可能的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投奔他国。南朝?西夏?高丽?大理?回鹘?总之是要去一个辽主势力无法触及的地区。他自家明白,以他的罪行,只要朝廷没有得到他确切的死讯,就会一直派人追杀他,直到海枯石烂。

    而这天下间,有能力对抗大辽的,大概只有南朝。但是南朝会不会为了自己对抗大辽?自己有没有这个价值?

    或者自己可以飘洋过海,去海外倭国避难。自己是听说过的,大辽东京道女真蛮子的地盘再往东,是高丽国。进了高丽国一直走,就能走到大海边。到了那里做大船出海往东航行,就能到达倭国。

    南朝据说也有商人和倭国有来往,想来也不会是未开化的蛮夷之地。远隔大海重洋,或许自己能够躲过辽国的追杀。

    但是要如何去高丽?或许先到南朝避难,然后再取道高丽?或者从南朝直接找机会去倭国?

    他正胡思乱想,胯下战马却是累得跑不动了,口吐白沫。他们这一群丧家之犬活命都要靠胯下坐骑。若是累死了马匹,谁都别想逃命。眼见其他众人也全都累的快不行了,耶律合安知道不休息不行,只好让众人下马,契丹是骑马的民族,平时不管干什么只要是骑马随身都要带着粮水草料,这时也解了下来,优先给坐骑饮喂。

    耶律达跑的头盔都没了,铠甲只剩了一半。因为为了减轻战马的负担,大多数人都扔了铠甲和刀枪,只剩下了弓箭。

    他晃晃悠悠的下了马,坐在地上好一通喘,真个是面如死灰。此时他一个粗汉,早被昨夜的变故吓得魂飞天外了,此时脑子里完全是空白一片。只是看到耶律合安,才想起来绝望是何滋味,他哭喊着爬过来哭道:“叔父,这是因何至此啊?咱们怎么办哪!这可是……可是灭族的大罪啊……”

    耶律合安可不像耶律达这般没出息,他敢做这等大逆之事,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狠狠说道:“咱们被人当枪使了。萧燕六这老贼好生狡猾,他利用咱们弑君,随后又借平叛名义将咱们灭口,他倒落个忠义名分。走着瞧,只要咱们逃出生天,终有一天报仇雪恨!”

    “这,这往哪里逃啊。”

    “天下之大,哪里不能去?我意先隐名埋姓入南朝暂避一时,然后或取道高丽至倭国,或者去江南出海,总之离大辽越远越好。我就不信,隔着大海,朝廷还能追过来不成?”

    “大海?大海是啥?”耶律达莫名其妙,但见叔父对于后路似乎胸有成竹,自己也放心了些。耶律合安懒得跟他解释,正想打发他统计一下看看还有多少弓箭兵器及伤兵人数,突然之间嗖的一声尖啸,接着一名亲随脖子被冷箭射穿,血洒满地死尸栽倒。

    “啊!?”耶律合安也算是颇有武勇,团身一滚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周围的亲兵们却乱了起来,本就已经心慌意乱,又哪里顾得上抵抗,都不看看敌人到底什么来路,只是想转身逃走。

    但是冷箭成群攒射,哪里跑得出,转眼间三十多匹战马全部中箭被射倒,另有十余人被射翻,余者全都不敢动了,只是趴在地上躲在马尸后面,用仅存的旁牌遮护,同时乱糟糟的用各种语言乱喊,大意就是询问是哪路绿林好汉在此发财,己方愿意将身上财物全部交出,只求一条活路。

    至此时刻,大家都是心存侥幸,期望碰上的只是普通的绿林马贼,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但是只有耶律合安心知死期将至,若真是马贼,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射杀战马的,因为战马代表着大笔的钱财,他们只会杀人越货。对方的目标一开始就选择坐骑马匹,显然是为了不让他们逃跑,这只能说明追杀他们的追兵已经到了。

    却见旷野之上,仿佛地里冒出来的一样,大群大群的精悍骑兵策马出现在视野之中,他们全都是黑衣黑甲挟弓持刀,大约有百余骑拉着散兵线从三个方向包围着向他们缓缓逼近。

    “拦子马军!”不知谁喊了一声,接着便是哭喊声一片。

    身为大辽军将,谁不知道威震天下的契丹拦子马的强悍残酷,这些人都是真正的冷血屠夫。早该料到追杀他们的任务必定会落在这些经常远探千百里的精英杀手的手中,但是现在真的面对这残酷现实,所有人的信心都崩溃了。

    敌骑从容逼近,不急不缓,根本就拿他们当死人一样。

    突然,不知谁打了个唿哨,一时间缰绳齐纵战马嘶鸣。拦子马军士们齐齐拔出雪亮长刀,策马举刀展开了最后的冲锋。

    反观耶律合安众人,完全没有人想到过拼死一搏。

    有人闭眼等死,有人趴地求饶哭喊,有人转身奔逃。但是如何跑得过快马,无数马蹄踏起烟尘荡卷,就像一大排烟尘土线自地面上冲刷而过,快马冲过人侧,刀光一闪必然带起冲天血浪,接着便是死尸栽倒尘埃。

    待到数十骑冲过一趟,已然是满地死人。

    耶律合安木然的看着滚在脚下的那颗人头,那是耶律达的人头。耶律达刚才转身想逃,一骑快马自他身边掠过,只一刀就让他的脑袋飞上了半空。拦子马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对付已经没有斗志的对手,根本用不到第二刀。

    他现在是唯一还活着的人了。

    也许他们是想抓活的?不对,萧燕六不会让自己活着回去乱说的。但是这些人也许不是萧燕六的人呢?

    若真是这样,自己就算是死,也要拉上萧燕六这老贼垫背。

    那斩了耶律达的骑士摘下蒙面的黑巾,策马直至耶律合安面前,冷笑着说道:“耶律合安,你可知罪?”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愿至陛下面前领罪。”

    “想见陛下?某乃是陈王帐下远探拦子马军队率萧吼,奉陈王之命,来带你的人头回去。你既然知罪,还不把脖子洗干净等爷爷来砍?”说完哈哈大笑。

    耶律合安听了抬头细看,他原本是认得萧吼的,听他戏耍的冷笑,便知道今天是不可能活着离开了。心顿时一沉到底,最后一丝希望也告灭绝。

    “这么说,是萧燕六那老贼派你前来灭我的口的?”

    “大胆!死到临头还敢狂妄!”萧吼怒喝,接着却又说道:“灭你的口,还用不着我。今日要杀你的人,是他。”

    一骑战马出现,马上骑士冷冷得看着耶律合安,突然哈哈大笑。

    “耶律合安,没想到吧你也有今日。当年你害死我韩家满门数十口的时候,可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到我韩月的手中。”

    耶律合安仔细端详了对方一阵,才突然一惊。

    “你……你真是韩月?你如何和萧燕六做成了一路?”他对于韩家之事早已淡忘,毕竟已经过了好几年了,当年韩月虽然漏网,谁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对耶律合安来说,韩月只是一个不值得自己在关心的杂鱼而已,但是现在他却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焉能不错愕?

    “哼哼,今天终于可以报仇了……”韩月下了马,抽出长刀。

    “等等,下令杀你全家的是萧燕六,你却是帮着仇人做事。”

    “不过陷害我家的却是你耶律合安!天可怜见,没想到我韩月竟然还有亲手报仇的这一天!对了,你想知道陈王为何临时变卦吗?”

    “你……莫非是你?你怎能……”

    “小爷我当年逃了之后,一直在红娘子门下讨饭吃。这下你明白了吧。”

    耶律合安顿时觉得眼前冒金星,血气直冲顶门。这家伙是红娘子门下,必是知道了此次计划的机密,最终陈王的变卦与他必定脱不了干系。这也解释了他为何同西京留守司的拦子马在一起,这家伙原本就是拦子马的军官。

    没想到,功亏一篑的关键便在这小子身上!当年自己害了他全家,现在轮到他来害自己全族!

    他突然疯了似的大吼一声,拔出长刀,直奔韩月。

    两刀相击火星四溅,一道白光直飞上天,接着刀芒激搅,耶律合安的疯吼嘎然而止,变成了呵呵的呻吟。

    韩月的刀尖深深插入了他的腹中,血水迸流。

    耶律合安好像一摊泥似的没了力气,软软靠在韩月身前,刀尖深入直到身后透出,半身已被染红,脚下血流成泊。

    韩月运刀一拖,直接开膛破肚,肠子内脏带着热腾腾的热气噗噜噜滑落而出。耶律合安腿一软直接跪下,满口是血,摇摇晃晃便要栽倒。唐云反手一刀,电光自颈中掠过,好大一颗人头溅着血花飞起。

    一切又归于沉寂。

    萧吼看着韩月,心中暗叫可惜。这样一条英雄好汉,阴差阳错之间再不能为大辽效力,实为可惜。当年自己也在他手下听差,并肩驰骋何等快意,若是能回到当年该有多好。不过这等事也就是想想而已,宦海沉浮这些年,他早知道有些事注定快意不得。

    不过,陈王并没有命令自己取他性命,只是这一点他便已经知足了。

    韩月提着耶律合安的首级,交给萧吼。

    “给王爷带个话,我韩月欠王爷的,如今已经偿还干净了。从今往后,我韩月正式恢复李家之姓,不再是大辽之臣。以后世上再没有韩月这个人,我就叫李月!”

    说完,策马头也不回的奔西南而去。

    一个时辰后,李月和唐云以及云娘在一处土岭下碰面了。

    唐云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让李月发自内心的感动。两人自分手,各自执行可说是有去无回的任务,谁都做好了随时送命的准备。真是没想到,两人还能活着碰面。

    “哥哥,大事成矣!”

    “梁氏之计,终于还是被我们化解了。看来老天,还没有抛弃中原和西夏。”

    “哥哥,你还是想回西夏吗?只怕……万一消息泄漏,梁氏岂能容你?”

    “这是我选的路,我不能半途而废。爹爹的遗志,我不能随意放弃。况且现在梁氏地位不稳,西夏国内情势复杂,我未必没有机会上下其手。倒是你,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去西夏吗?”

    “我这人,天生是个浪子的性子,不想在一地久待。当年在辽军之中当兵,有军令在身,总觉得每天都有个目标。后来入宋,跟着那见鬼的弥勒教做神棍,也不算空虚。后来再入红娘子门下,做些江湖勾当也觉得是个消遣。如今随哥哥做下这般天大事情,反觉得以前经历真是味同嚼蜡。大事已了,心中空荡荡的不是个滋味。云娘随我出生入死,我不能辜负了她。我想先带她游历天下,待到有一天我走得累了,再去找哥哥吧。”

    “既如此,我不强求。我与你说的西夏国内可靠之人的联络暗号,你都记下了?”

    “记下了。”

    “将来有事需要联络,尽可以此为信。”

    “彼此彼此,哥哥请多保重。”

    “多保重!”……

    *******************************(分隔线)

    清晨,灰河狼牙村辽军御营。

    此时昨夜之混乱依然彻底平息,但是遍地狼藉的凄惨情景还是提醒着人们昨夜那场乱事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此时整个御帐周围遍布铁骑,一万多名阿思翰鲁朵亲军黑压压的蔓延数里,层层包围着辽主御营。其余所有部族、所有军州、各部宫卫都被严格限制在自家营盘之内不得外出、不得互相走动、不得私下交会;由翰鲁朵亲军会同耶律翰特剌、萧阿鲁代、萧燕六所部的西北路招讨司和西经留守司数万精锐兵马巡视各处监督各部族帐,有胆敢犯令者立刻就地处决。

    而各部贵人首领随驾重臣近二千人,都一个不剩的全部集中在御营之内,承受皇帝陛下的雷霆怒火。

    昨夜先有贼人犯营,有后官兵叛乱,情势危急时,御帐侍卫太保萧藏奴都中箭而死,若非将士死战,耶律翰特剌救驾来得及时,天子几乎陷于贼手!

    这等惊天大事,着实骇人听闻!

    其实看看御营外高杆之上挑着的那一个个还新鲜的人头,还有御帐侍卫们的战马后面拉着血淋淋的残尸断肢,便知道皇帝的怒气何等的暴烈。这些人都是昨晚作战不利的翰鲁朵亲军将领,上万精骑被不知名的可怕火器袭击,竟然大溃,随后面对叛军攻击也是阻击不利,若非萧藏奴忠心护主,皇帝必遭致命狙击。

    还有那些一同溃乱的别部兵马,还有被耶律合安蒙骗叛乱的叛军,他们的各级领军将领和贵人同样跑不了。耶律洪基对于他们的处分只有一个:五马分尸,然后悬首示众!

    到目前为止,已经连续有二百八十九名将校和契丹贵人、部族首领被处死!其余众臣则是长跪伏于地,战战兢兢冷汗直冒,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恨不得自己现在立刻变作一只蚂蚁,赶紧找个地缝躲进去,免得皇帝把怒气宣泄到自己头上。

    御帐内,数十名御帐侍卫披甲侍立,目不斜视,便等着皇帝下旨再把谁拉出去处死。他们都是昨晚力战建功的侍卫,不少人身上铠甲还有斑斑血迹。

    而皇帝御案之前,跪着黑压压的群臣,不够资格进御帐的臣子近千人,在帐外跪了黑压压一大片,周围都是精壮甲士们手持刀斧维持秩序。

    整个大帐够资格坐着的只有皇帝耶律洪基和燕王耶律延喜。连昨夜救驾有功的耶律翰特剌、萧阿鲁代、萧燕六三人都只是站着。

    此时耶律洪基又看他的孙子顺眼多了,这个历史上有名的荒唐皇帝虽然自己绝没资格说别人荒唐,但是之前被耶律延喜气得够呛。不过这时候又对他有所改观,这小子行事荒唐好色,但是关键时刻还总算是知道舍身护主,看来并非是不可救药之辈,还是有资格继承自己的帝国的。

    至于三位平乱功臣,耶律洪基更是心中感慨“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更觉得自己果有识人之明,重用此三人果然没错。

    满帐之中,虽然跪满臣子,但是耶律洪基却有种敌我难辨的不安全感,只有这三人才让他完全放心。

    毕竟这三人若是有异心,昨晚取自己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他们执掌的平叛大军杀到后,当时一片兵荒马乱,而且又是黑夜之中。要趁乱干掉自己就是举手之劳,只要下令一阵乱箭无差别的覆盖下去,自己和身边的侍卫保证变成刺猬,完全没机会表明自己的身份!整个战场甚至不会留下任何活口来指控他们弑君,而自己因为穿着侍卫衣服,甚至有可能自己死了都没人知道。

    自己当时完全是性命操于别人手上,他们若有反意,自己早死多时。

    千言万语,比不上实际表现。这三人用实际表现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自己有这样的臣子忠心效命,实在是大辽之福。

    而耶律翰特剌和萧燕六两人站着,面上庄严肃穆,但是心中却不约而同的感叹人算不如天算,对于昨夜阴差阳错,干掉这昏君的机会自面前白白溜过,均感到那心里跟猫抓挠般难受后悔,若是老天能给重来一次的机会,必然将他干掉。

    他们昨夜得知了西夏奸计之后,便当机立断改变计划。两人都是智谋之士,很快就发现事情尚有可为,那些宋人都是死士,一门心思就是来为了理想死得其所的,只要将耶律合安推出去当替死鬼,当他叛乱之后他们再出面平乱,一举将所有参与叛乱者斩尽杀绝灭口了事。

    萧燕六本来是想连韩月一起灭口的,但是想想韩月不可能一人孤身行险,他身后的宋江也是知情人,杀了韩月这宋江必定有办法去向耶律合安说些什么,还有那些宋人和西夏人想必也是不看到韩月活着回来是不会发动的,这就给自己留下了无穷隐患。再加上自己当年已经杀了韩家满门,自己身边又不缺美女,韩月和自己老婆通奸的仇恨早就淡了。韩月此行又是来拯救自己的,所以思前想后还是放了韩月一条生路。

    他们知道袭击目标已经由燕王行营改为耶律南仙的营帐,从一开始他们就在暗中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为了显示清白,当耶律南仙的营帐被烧之后他们便立刻前往御营向耶律洪基禀报以请旨平乱。

    谁料到了御营之后,他们才得知皇帝不在,御驾前往皇太孙处了。他们风急火燎地追去,到了地方才发觉东宫情势不对,皇帝早离开多时,而且皇帝下旨严令不得透露御驾行踪,留守人员没人知道皇帝到底在何处。而此时远方传来轰隆隆的霹雳惊雷炸响,犹如天崩地裂。他们知道那边真正的战斗开始了,再也顾不得寻找皇帝请旨,只有先挥军平叛再说。

    这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若是早来一刻,他们说不定会发现皇帝的行踪。但是等他们来时,萧藏奴已经身死,耶律洪基已经换了侍卫衣甲躲起来了,阴差阳错之间,他们不知道皇帝在此。

    而耶律翰特剌到了战场才发现皇帝的阿思翰鲁朵亲军居然也在场,正和叛军混战。他还有些闹不清楚怎么回事,耶律翰特剌心中怀疑会不会这么巧皇帝就在此处,若是在此若能趁乱将他干掉便是再好不过。但是在黑夜间谁也看不清楚,他便照常下令乱箭齐发,心想若能碰个侥幸也不错。他部下的兵马都是跟随他征剿阻卜的百战雄师,战斗力强悍之极,一出手果然便是血流成河。

    但是正杀得起劲,没想到突然之间有燕王侍卫大喊皇太孙在此,顿时将萧燕六和耶律翰特剌吓个半死,若是耶律延喜出什么意外,那真是聚九洲之铁不能铸一错字。

    接着就是耶律延喜在众侍卫的扈从之下闯阵而出,直奔他而来。可笑他还赶紧下令停止战斗,唯恐伤了皇太孙,甚至还派兵接应,结果到了近前才发现其中有个侍卫竟然是皇帝陛下假扮的。这下措手不及,他才知道原来皇帝真的在场,但是也错失了唯一的宝贵机会。皇帝陛下已经公开在众军面前露面,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刺王杀驾。

    而且皇帝打着皇太孙的旗号掩护,当时在耶律翰特剌看来明显是对他表现出不信任。其实事后他才知道当时有个可怕的神射手在暗中狙击皇帝,萧藏奴就是死于其箭下,皇帝让皇太孙作掩护也是迫不得已,并非是对他不放心。

    但当时疑心生暗鬼之下他只感到大势已去,心中不轨之意早就扔到九霄云外。为了挽回影响,只好卖力攻击叛军,但是就是那暂停的一小会儿时间,便让耶律合安逃离了战场。虽然后面萧燕六早就布置好了伏兵,耶律合安的人头不出意外的被送了回来,但是两人都在哀叹世间竟然有如此阴差阳错之事。

    但是想想当时就算知道皇帝在场,但是身边还有皇太孙在,难道他们还能把皇太孙一起干掉?结果照样还是不能进攻。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耶律洪基注定是命不该绝。

    两人站在那里心中动转着念头,但是耶律洪基却不知道。他此时只是拼命的想杀人,连续处死了几百官员贵人之后还是心火旺盛。他真想把所有跪着的人全部抄家灭族!但是眼看着外面不停的送进来血淋淋还连着脊椎血肉的人头,再看看跪在他脚下的如同待宰猪羊般的这些贵人臣子,他心中的愤怒却是转化为了无力感。

    难道自己还真的能把这些人都杀光了不成?他即使再荒唐昏庸,他的智商还是正常的。杀光了臣子的光杆皇帝,还能称得上真正的皇帝吗?这些人即使再不堪,大辽这个巨大的国家机器运转还需要这些人来执行。

    但是凭借这些人,这些无能之辈,还能维系大辽的威势吗?

    昨夜之事,真正让他惊觉大辽所谓的天下最强其实已经沦为自我吹捧。区区贼人,就能将十万大军搅得天翻地覆,若是来的几万宋军或是几万西夏军,那他是不是就得束手就擒?

    当他们的皇帝陷于危难的时候,这帮废物没一个管用的!

    而耶律翰特剌送来的统计数字,更是火上浇油。

    一夜之间,官兵光是阵亡的就接近二千人!伤员的数字二倍于此!还损失了五千多匹马!牛羊牲畜亦有近千头!至于旗鼓帐篷各种物资就多得数不清。贼人留下的尸体也有一千四百多具,基本都是被乱箭射死,但是据估计这可能就是所有的贼人了,这让耶律洪基几乎气炸肺。

    虽然还有后面的叛军作乱,但是贼人竟然只有区区千把人,竟差点干掉他这个皇帝!与此相比萧燕六送来耶律合安的首级对平息他的怒火来说已经是作用可以忽略不计了。

    但是更加让他怒不可遏的是萧燕六、耶律翰特剌、萧阿鲁代三人拷问俘虏之后得出的结论!

    西夏!?竟是西夏在犯上作乱!?

    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几个活口都是党项人,说党项羌语,其中还有说是仁多族的族兵的,而且他们的口供就是假扮宋人来杀一个叫做耶律南仙的契丹女人的。

    这点耶律洪基深信不疑,因为战斗时他亲耳听到那些贼人高喊杀耶律南仙。而且他们一开始的主要攻击目标就是耶律南仙的帐篷。还有萧合达曾在战斗中生擒过一个贼人,当时也怀疑是党项人。既然是假扮宋人,那么他们的目的不外乎是想挑起宋辽之间的冲突,西夏好渔翁得利。

    西夏最近连吃败仗,国内几乎溃不成军,屡次希望辽国出兵都被他拒绝,嫁祸宋朝引发两国战火,他好争得喘息之机,这点耶律洪基自然是想得明白。那些犀利的弓弩和威力恐怖的火器,这绝对宋军才有的货色,这想必是为了栽赃宋朝载的更结实。

    本来事先就有怀疑,再加上三位平乱忠臣的判断也是如此,耶律洪基不知不觉在这三人的引导下思虑便向设计好的方向滑去。

    他现在是绝对信任这三人的判断。

    耶律合安想必就是里通外国勾结这些贼人,不外乎荣华富贵金银财宝收买了他。这点耶律洪基没兴趣去了解,他想不通的就是两件事。

    这些弓弩火器到底和宋朝有没有关系?毕竟他还真是不太相信西夏有这胆子敢行此险过剃头的计谋,须知这计谋一旦被识破,小小西夏可能要共同面对辽宋两个超级大国的怒火,基本就等于自杀的效果了。

    还有他们为什么要谋杀耶律南仙?

    但是由谎言和欺骗编制无形大网早已将他罩定,萧燕六只是稍加引导,耶律洪基便联想到了当年宋朝长安发生的京兆府劫纲大案,此案在宋朝乃是惊天动地的大案,辽国在宋朝境内探子多如牛毛,耶律洪基如何会不知道。

    然后耶律翰特剌也出来作证,两人的“情报来源”都显示这件大案乃是西夏在背后策划,最终这批武器是为西夏仁多保忠所得。两人一唱一和,说的其实还都不算是假话。再加上俘虏中还有仁多族的族兵,这下耶律洪基算是深信不疑。

    而耶律南仙之事他居然自己想明白了,仁多保忠一向亲附小梁太后,现在西夏虽然夏主在位,但是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国事实际掌握在梁太后手中。但是夏主总有一天会成人,到时候梁太后是否还政还是问题,将来两人之间必定会引发权力冲突。

    若是夏主立辽国公主为皇后,则必然会对梁太后的权势造成重大冲击。而这也是辽国借和亲插手西夏内政,梁太后不会看不出来。对于任何西夏皇后,梁太后都有能力毫不留情的除掉,但是辽国公主是为一例外,因为她后面是天下最强大的帝国。

    所以表面上看辽夏和亲乃是加强两国联系,实际上加强的只是夏主和辽国的联系,不但没她梁太后什么事,反而会削弱她的权力,这就等于侵犯到了底线了。甚至从西夏递交过来的请求辽国出兵增援的国书之中那充满大不敬的言词,便可以想见梁太后对于辽夏和亲是何等的态度。

    于是便有了这条毒计的产生。

    收买耶律合安这个逆贼为内应,派兵假扮宋人使用宋军的武器袭击耶律南仙,杀掉她便彻底断了和亲之路。然后顺手再嫁祸宋人,引得辽宋开战她好坐山观虎斗,真正一石二鸟。

    这么一想下来,所有的事都是顺理成章了!

    “可恼啊!”耶律洪基重重一拍桌子,气的怒目圆睁,“西夏逆贼大逆不道,竟敢设如此毒计!朕必发兵荡平此跳梁!朕必诛之!”最后怒吼,音波几乎掀翻帐篷。

    但是三位忠臣却同时跪下。

    “怎么?!西夏逆贼如此大逆不道,你们还要进谏吗?”耶律洪基的怒火熊熊燃烧。

    “陛下,攘外必先安内。大逆不道者,梁氏也,非西夏国主。”

    “陛下,阻卜蛮夷仍在作乱,此时发兵实乃大忌。再者西夏若亡,岂不便宜了南朝?”

    耶律洪基冷冷得看着三人,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知这些道理,只是咽不下这口气。自己堂堂大国之君,差点被一妇人给耍了,心中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陛下,梁氏一妇人尔,用计除之不难。其后陛下若能正西夏朝纲,夏主干顺必定感恩戴德,用一计可收一国之心,何必亡其国。”

    “用计除之?计将安出?”

    “正好成安公主将尚夏主,不妨借此作作文章,臣有一计,灭梁氏便在反掌之间。”萧燕六面色阴沉,眼角中流露出来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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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夏,怀州。

    唐云站在怀州城门前,看着这座黄河边上的土城,心中感慨。

    离开西夏已经多长时间了?快两年了吧,天佑八年走的,现在都天佑十年年底了,今天终于又回来了……

    他和韩月分手之后,便转头北上,顺着黄河一路从倒塌岭入了西夏境内,然后从黑山威福军顺河而行,一路南下来到怀州城。这里是兴庆府的门户之一,距离都城不过十里之遥。他这一路上在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是亮出了一品堂的金牌,果真一路顺利,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没有泄漏出去,否则早就有兵马来抓自己了。

    这让他悬着的心又放下了。

    在回兴庆府之前,他在怀州准备停留一下,等药宁前来相会,这是两人约定好的。现在西夏国内情势如何他并不太了解,只有等药宁来了之后他才能得到关于兴庆府朝廷和宫内的详细情报。

    在怀州城内,也有一品堂的秘密落脚点。当年他执掌一品堂的时候,利用职权之便给自己在全国各地都置办过这等秘密据点,以供不时之需。尽管现在他已经不再执掌一品堂了,但是并不代表这些地点不再安全了。

    事实上,唯一他觉得有威胁的只有仁多保忠,不过他现在远在千里之外的天都山。

    或许自己应该选个更隐秘的地方,但是可供选择的最近的地点也在百里之外。梁氏覆亡在即,让他不由自主的有些松懈了。他太想见到药宁了,他太想见到这朝思暮想的情人了。越靠近兴庆府,他竟然越有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

    他进了城门,并没有刻意的化妆改扮,在街上转了几转,便直奔左边里坊的一处宅院而去。

    而在他身后的城楼上,有双眼睛始终看着他。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是不加掩饰的讥讽和杀气……

    药宁此时正牵着骆驼从南门而入。

    怀州小城,只有南北两个城门,她此刻装扮像是一个西域的胡女,西夏风气开放,军中尚有数万麻魁寨妇,民间则有过之无不及,妇女在外抛头露面的多的是,这等西域湖人在西夏境内遍地都是。怀州靠近西夏国都,亦算是极其繁华的所在,大街集市上人很多,并没有人特别注意这样一个胡女。

    她脚步匆忙,急切的想见到朝思暮想的情郎,这不仅仅是心中情爱急迫,更是有些关于兴庆府的情况一定要让唐云知道。

    兴庆府先暂时回不得,仁多保忠放出的风声可能只是个障眼法。若回毫无准备的回到兴庆府,很可能便落入仁多保忠的算计之中。

    但是就在她距离那里坊还挺远的时候,突然之间便见到前面大队披甲兵马冒了出来。霎时间将那里坊团团围住,附近房顶上冒出了一群弓箭手。路上的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吓的顿时鸡飞狗跳一阵混乱,家家关门闭户,转眼之间大街上的人都消失的差不多了。

    药宁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坏了!是陷阱!

    她自以为中计,正待取出暗藏的小弩。突然旁边闪过一人,一扣她脉门,当即身子麻了半边,那人急忙拉着她直接闪进了旁边的一个土院内。她以为落入敌手,正待拼死一搏,那人却道:“别动手,我是李云的朋友。”

    李云!药宁停下动作,凡是知道李云真名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但见身后那汉子是个皮肤黝黑的矮个男子,大约三十许岁,双眼有神,一身普通牧民的打扮。

    “某家宋江,乃是李云的朋友。前路已断,莫要自投罗网。”

    药宁毕竟是做大事的人,从最初的震惊之中迅速恢复了冷静,她急道:“大郎呢,大郎有没有陷在里面!”

    “晚了一步。云儿哥刚刚进去,周围埋伏便发动了。”

    “地道!对了,有地道!”药宁一听唐云身陷险境,心立刻沉到了谷底。她只盼唐云能够顺利从地道脱困,尽管这不太现实,因为时间太短了。而且对方既然是处心积虑的在这里守株待兔,想来这处堂口早已暴露,对方多半已经堵死了地道。

    “没用的,地道只怕不可靠。”宋江阴沉着脸摇了摇头。

    “那难道眼看着他送死不成?”药宁现在只是衷心希望对方只是想要生擒唐云,但是猜想对方的来历,她只能想到仁多保忠,若是仁多保忠,只怕唐云凶多吉少。

    “现在只能等着了,我早就警告过他莫要轻易回西夏。”宋江无奈的叹了口气。

    药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自打和唐云认识以来,他们就做好了随时去死的准备。但是唐云屡次死里逃生,屡次险中求活,一次又一次扳倒强劲的对手,让药宁觉得也许唐云真的是不可战胜的。但是残酷的现实终于让她猛醒,原来唐云也是普通人,也有中计的一天。

    她想起了两年前唐云临走时交给他的那封信,那时他似乎就做好了一去不返的准备。

    若是他真的做好了必死的觉悟,自己又做什么小儿女之态呢!

    宅院内。

    唐云看着周围屋顶上的弓箭手,看着满院子手持兵刃的甲士,面露苦笑。此时面对死神,他心中反而平静得要命,一点没有激动、恐惧等情绪,有的只是遗憾。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自己终日算计别人,终于也轮到自己被别人算计。看来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只是自己没办法再见药宁一面了。

    也许是大事已了,自己心中没牵挂了,他显得很从容。

    再见一面药宁已经是奢望了,但是他很好奇究竟是谁在这里等着自己,或者说他想弄明白自己到底死在谁的手上。

    人丛中有人越众而出,是一个锦袍金甲的老将。他那笑面虎似的神态之中带着嘲笑和酷厉,走到唐云面前嘿嘿笑道:“唐郎君,别来无恙。”

    唐云平静的看着他,自嘲的笑了下:“仁多保忠,果然是你。”

    大胆!敢对统领无礼!甲士之中有人暴喝,仁多保忠举手止住部下,得意地看着唐云:“唐郎君,可知本官在此等候所为何事?”

    “必是取某家性命。”唐云淡淡说道。

    “果然高明。”

    “是太后让你来得吧。”唐云摇摇头,长叹道:“可笑我唐某一生算计,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想不到太后她老人家也不再需要我了,我还傻傻的回国为她分忧。自取死路,不死待何?”

    “你如何知道是太后要取你性命?”

    “你此刻既然不在天都山,那还不是一切都不言而喻了吗。”唐云冷冷得看着他,“某只是有一点想不通,你可不是那种忠义之辈,为何要投往太后一方?”

    “谁说我投往太后一方?我为何不能左右逢源?”仁多保忠狡诈的奸笑。

    “我等三帅联手,太后必败无疑,但是战果却是三方平分。太后又岂能坐以待毙,拉拢我是必然的选择。既然两方都需要我,我为何不能待价而沽。除掉了你,只能领太后更加需要我。”

    唐云一听就明白了,仁多保忠不愧是投机的专家。即使放出了三帅联盟的风声,其实还是暗中保持着和梁太后的接触,不管是和谁合作,他都抱着个随时变卦的心态。太后为了拉拢他,必然将自己作为了妥协的条件。

    毕竟她现在的地位不稳,急需军中有威望的大将支持,仁多保忠在军中威信素著,这种威信是自己无法带给她的,自己擅长的只是阴谋诡计而已。

    而一旦宋辽开战,西夏的国防压力减轻,她也就不是特别需要自己了。或许自己不在的这两年,她已经扶植了新的一品堂首领,一山不容二虎,既然有了新人,自己这个旧人若还不知好歹的不愿谢幕,就只有死路一条,因为自己知道太多的秘密,这些秘密必须随着自己的尸体一起埋葬在黑暗当中。

    自己确实没想到这一点,但是在这种级别的较量当中,一点错误就足以致命了。

    “而且还有一点。”仁多保忠阴笑,“你知道太后的阴私实在太多了,一旦你为别人所用,祸事不小。太后为绝后患,你也必须死。”

    “我明白了。”唐云已经知道自己决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间院子了,“只是最后还有一问。”

    “请说。”

    “我死之后,你是否还是要回天都山?”

    “正是,做戏总要做全套才是。”

    “看来你也已经有对付其他二帅的计策了,既如此,我也算死个明白了。动手吧。”

    “唐郎君也算是我大夏重臣,岂能受小人所辱。给你个机会,自裁吧。”

    唐云一笑,将钢刀架在了脖子上,眼睛望向兴庆府的方向。

    想想这一生,只是为了报仇。先依附梁乙逋,后依附梁太后,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为了往上爬可以不要良心。自己做了多少昧良心的事,手中沾染了多少无辜的鲜血。自己要报仇,那些被自己视为踏脚石而无辜牺牲掉的人呢?他们应不应该来找自己报仇?

    也许,这真的是自己的报应到了……

    药宁,察哥,来世再见了……

    运刀一抹,血光迸溅。唐云的身子摇晃了两下,气管中发出呵呵的怪声,喷溅出来的鲜血已经染红了他半边身子,钢刀落地,身体瘫倒,气绝身亡……

    远处,当药宁看到那西夏骑士手提的那颗首级之时,两行热泪终于滑过面庞。

    他身后的宋江,亦是仰天长叹。

    李云啊李云,你最终还是和你的父亲一样,最终都是为了西夏而死。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你们的路是走不通的,要改造西夏,以后便只能看我的了……

    *******************************(分隔线)

    十一月乙辛,宋泾原路,渭州。

    折可适看着眼前的女儿折月茹,还有那个神情中带着悲伤之色的青年男子,再看着手中的这个信封,心中阵阵触动。

    自己的女儿亲自引荐的这个人,确实激起了自己的兴趣。

    唐云,或者说李云已死,这是他以生命为代价最后送出来的一份情报。自己当年亲自简拔出来的奸细,早看出他不是池中之物,却没想到唐云的身世竟然这般离奇,他竟是李清的后人,而面前这个男子,竟是他的亲弟李月。

    李清乃是西夏名臣,他居然能瞒自己这么久,当真隐忍非凡。

    难怪他要潜入西夏,他是要为他的家族报仇。

    现在呢?他却已经为了大宋牺牲了。他的大仇报了吗?

    “这个信封,乃是我大哥离开我嫂子时亲手交给她的,他亲口说过若有不测,便将此物亲手交给折太尉你。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大哥为了宋朝是何等的披肝沥胆,你们也根本不会知道他究竟为宋朝免除了何等的灾难。若非是我嫂子的嘱托,我根本不会来送这封信。”

    折可适听着,看了女儿一眼。他已经知道了雁门关外发生的一切,深知眼前这青年男子,正是令大宋免除大难的关键人物之一。

    李月说完,便将那面当年折可适亲手交给唐云的铜腰牌递交给折可适。

    “此物物归原主,从此我们李家,与宋朝再无瓜葛。”

    “等等。”折可适叫住了正待转身离去的李月,“这封信里写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却来送这封信?”

    “这封信不是我送的,是我哥哥的遗命,或者说我嫂子才是真正的送信人。我不过是个跑腿的。若真说起来,该是我嫂子药宁才是。告辞!”

    折可适一生杀伐,早已心如铁石,但是这个年轻男子的背影,却让他呆呆得看着发愣。心中居然有中说不出的感触,让他没有下令将他拦下,而是就这么任他离去。

    待到他离开了,他才拆开信封,却见里面只写了六个字:锉子山,锡翰井。

    折可适陡然一惊,抬眼看去,却已不见那男子的背影。

    片刻之后,折可适出现在渭州经略帅司衙门之内。

    渭帅章楶正在一幅粗糙的地图前烦恼着。自他主持西事以来,屡破西贼。所打的胜仗,都是党项叛乱以来百余年数一数二的大胜仗,西贼迭遭重创,元气大伤。但是其顽固的韧性也令人瞠目结舌。

    官兵在平夏城、镇戌军令西贼尸积如山,国内溃不成军。但是这么快他们就计划着卷土重来。有情报显示西贼三帅在天都山一带秘密汇合,很明显是准备明年开春之后黄河解冻,再次侵犯宋境。

    章楶实在弄不明白这些党项人死伤那么多,难道不需要补充?粮草器械军资财货,这些都不可能凭空掉出来。他们就打不累吗?就算能够占点便宜,但是必将面对宋军猛烈的报复,这实在是两败俱伤。但是西贼就是这样一群疯狗,哪怕打得我自己成为残废,也要咬掉你一大块肉。即使自己死,也要让你吐三斗血。

    他们不在乎自己废成什么样,他们只关心能把你废成什么样。

    他们就是通过这样的狠酷坚韧,才在宋辽这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站住脚的。

    章楶决定先下手为强,自他经略陕西以来,严守步步为营的浅攻战略,严禁各将出击百里之外,但是今次他决定反其道而行之,抢先对三大贼酋下手。

    但是天都山一带方圆百里全都是深山峡谷密林,藏个几万兵毫不费力。而此次出兵要出其不意,速度是第一要素,所以参战部队必然全是精锐马军。除去各路驻守之兵,能够动员集结起来的藩汉精锐马兵能有一万骑,而一万骑兵行军起来的动静绝对是小不了的,指望不被西贼发现实在是白日做梦。

    在很有可能会被对方察觉的情况下,这万余骑兵不可能有时间去对天都山地区进行大范围的搜索,必须一击致命。否则对方必然逃遁甚至反击,到时候休说取胜,甚至全身而退都不可能。

    也就是说,必须精确定位这三贼的具体位置,这正是章楶头疼的。

    但是折可适带来的情报,让他大喜过望。

    “药宁?这个人可靠吗?”

    “此人…乃是嵬名阿埋的亲随,唐云将其策反之后送出这条情报,末将愿以性命担保此人情报有十成把握。”折可适先是不易察觉的犹豫了一下,但是接着说得斩钉截铁,说到最后,竟是跪拜在地。

    折可适乃是章楶的爱将,他深知折可适为人沉稳精细智谋过人,兼且实战经验丰富无比,绝非徒知大言之辈。若是西贼设计,他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敢当着面说有十成把握,这在章桀所知还是破天荒头一次。

    他非常信任折可适的判断,若是三贼帅当真在锉子山锡翰井峡谷,这一战说不定将会像雪夜袭蔡州一样成为名垂青史的伟大战例。

    “遵正请起!容某细思……”章楶急忙扶起折可适,原本儒雅的面庞之上此刻已经布满了百战煞气……

    十二月乙辛,天都山。

    寒夜中的天都山好像蜷伏在黑暗中的怪兽,群峰连绵,山势陡峭。夜晚无月,天上竟还飘起了小小的雪花,给山峰披上一层银装素里。

    锡翰井大营,仁多保忠离开了嵬名的大帐。

    这是他们第十次密会。

    这两老朽对自己毫不怀疑,看起来,计划一切顺利。

    但是,宋江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辽国那边进展如何,按计划是早应该发动了。也不知道辽国现在反应如何,不知道向宋朝宣战了没有。自己时间上需要把握好,但是在宋朝的探子多没有情报传回,实在不好掌握。

    这两个老家伙,自以为能够凭借军力压服梁太后。却忘记了两厢各监军司只会听从来自兴庆府的命令,你嵬名阿埋已经不是六路都统军了,你现在能够指挥的只有保泰军柔狼山的那几万人。

    不过这正好方便自己左右逢源。

    此二人带兵打仗确实不俗,但是若要论阴谋诡计和自己比还差得远呢。仁多保忠信马由缰,向锉子山方向走去。走着走着,没有来突然打了个冷战,想起了唐云。

    那个汉蛮子,大概是自己平生仅见的阴谋家,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当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就能感觉到那种同类的威胁。就像是食肉猎食者发觉同类闯入自己领地一样的那种威胁,自己和他注定了一山不容二虎。

    他从来没小看过那个汉蛮子,就像他从来都不轻视自己。后来果然自己的直觉是正确的,这小子巴结梁太后,行事不择手段且杀伐果决,竟然执掌一品堂成为国之重臣,竟还以监军的身份参加了第一次平夏城之役。

    那时他才惊觉这汉蛮子在梁太后心中的地位已经能和自己平起平坐了。别看这汉儿位卑权却重,再加上自身也是才干出众,加以时日必将取代自己的地位。

    不过幸好自己还是技高一筹,先结果了他。

    不过他临死前问我是否还回天都山,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年他执掌一品堂,军方在天都山锡翰井一带秘密开凿水源,以备大军隐蔽驻扎之用,有些事确实瞒不过他。但是他能想到几年以后?除非他是诸葛武侯再世!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越想越觉得心中忐忑。

    这种野兽般的直觉已经不知道救了他多少回,突然之间,他感觉头皮发炸!那种迫在眉睫的危机感让他莫名其妙,他突然之间下了马,摸黑爬上旁边的一个乱石山头,往远处眺望。

    他的心脏甚至都停止了跳动!

    却见黑压压的人马暗影在风雪之中,好像沉默的黑色洪流一样,漫山遍野的滚滚而来……

    李月和云娘、宋江、药宁站在一座山头之上,身边是几具西夏斥候的尸体。他们看着远处的峡谷那满山遍野的灯火,还有那洪流般的兵马呐喊冲杀,到处是火光,到处是厮杀。

    那里就是锡翰井峡谷。

    “起风了,风雪天都山,此战必将名垂青史……”宋江喃喃而言。

    “要开始了……”李月好像在自言自语。

    大哥,你在天之灵别散,看着吧。今夜,将是仁多保忠的命运终结的时刻……

    “我要走了……”药宁突然说道。

    “嫂子不想看到仁多授首吗?”李月微讶。

    “此战宋军必胜,仁多再经此败,将在朝廷内再也无法翻身。今晚之后,他不管是死是活,他和他的部族都将失去以前的地位。这对于他来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在我的眼中,他死还是活已经没有区别了。”

    药宁说完,转身飘然而去。

    “我也要走了。”宋江自顾自的也走了,“云哥儿与我有个赌约,我可不能偷懒。从现在起,我却是要重头开始奋斗了……”

    云娘看着李月,李月的目光竟是有些痴了,不过终于还是恢复了清明。

    “咱们也走吧。”

    “去哪里呢?”

    “不管去哪,我都跟着你”

    “那就走吧。”

    两条人影,渐行渐稀,终于完全融化于夜色之中。天地之间,只留下寒冷的朔风,在默默地注视着、诉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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